二叔

我父亲兄弟姊妹有七个，他排行老大。父亲离开家乡出去工作早，在家乡的兄弟中，二叔更像是位老大哥了。二叔一辈子的时间都是在农村里度过的，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尽管晚年他也在工地上做些富工。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叔辈们都是规规矩矩淳朴善良的老实人。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说话，一是做事。由于受时代的局限，叔叔们大多没什么文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这也使得他们说话少了文诌诌的气息，直来直去，没有弯弯绕绕。肚子里没有墨水，在与人起争执时，他们往往脸红脖子粗，扣不住理儿，嘴上也显笨拙一些。发自内心的善良使他们忍辱负重，远离人世间的是非纷扰，这样的处世哲学对于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然而，在一众叔叔中，二叔似乎是个例外。二叔虽说文化程度也不高，但他却是一个最喜欢与人讲道理的人，大至国家法律法规，小至村规民约、人情世故，他都拎得门清。他看上去是一个思思谋谋心思缜密的人，行事特立独行，在家族兄弟中显得鹤立鸡群。

二叔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其实也出过远门的，那是跟一位堂叔去军垦农场的十队养鸭子。说起十队里的村民的名字，他耳熟能详，这一度让我感到很惊讶。由于长年不在故乡，对于二叔的事情我其实了解很有限。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健在，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人都要千里迢迢地赶回老家团圆。

在当地，我们家是一个大家族，爷爷奶奶苦心经营着一大家子人的营生。我父母结婚以后依然跟着爷爷奶奶住，因为那时还没有分家。一间老屋我父母住在左边的房子里，住在右边的就是二叔和二婶一家。

世事沧桑，波光明灭，后来我父母搬到了外地，那间老房子里就剩下爷爷邚奶和二叔一家。再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老房子也破败了，二叔便将老房子拆了，在原来的基础上建起了楼房。

父亲常常说二叔重情谊，每次回去，他总是记挂着我们一家的安危，在电话里不断询问我们到了哪儿，要不要派车去接。我们离开老家时，二叔亲自送到村口，还捉了家里的阉鸡，拿了家里种的糯米和荸荠让我们带上，离别关怀的话儿说了一遍又一遍。

作为一位农民，二叔辛勤地在田间劳作，收获了粮食，也收获了一家人的希望。或许是为了劳逸结合，二叔平时酷爱耍牌，二婶反对二叔熬夜耍牌，可到底还是拗不过他，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这几年我们回老家去，发现二叔明显苍老了许多。长年的劳累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十岁，面色黧黑，脸庞瘦削，眼眶眍䁖，头发花白，只是精神还好。他依然抽着烟，偶尔露齿一笑，让我回想起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二叔晚来得子，最小的儿子还没有成家，二叔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七十多岁的人了，打零工的活儿干不成了，他就去给人看门。他说自己这辈子是闲不下来了，给孩子们不添负担，能帮一把是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