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是个倒楣蛋。
惠子绝对是个聪明人,智商高,有辩才,但他不幸遇到了庄子,每次都高调出场,光彩夺目,又每次都被奚落得灰头土脸,体无完肤。老实说,庄子有点不厚道,总拿惠子垫脚不说,还不给人家留情面。其实,惠子说的都是有实据的,是可信的,是现实的生活。庄子那一大堆的浮想、宏大、高远、气势……都是不着调的,是不可信的,说难听点是意淫。庄子对付惠子那一套完全是诡辩!
不过,又不得不承认,听庄子埋汰惠子,从心里往外透着舒服。为什么呢?惠子这种人满大街都是,满身边都是,他们的高智商可能不一定能治囯安邦,但刚刚好够克制你,在现实中给你阻碍,在心理上给你压力。这种人最让人讨厌了,明明瞧他不顺眼,可就是处处落在他的下风。这时你就觉出庄子的可爱了,庄子一张口就把惠子从天上直接摁进泥里了,痒痒挠到了正处也就这感觉了吧。
你听听庄子说的:我是叫作鹓鶵的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从你头上飞过,你这只猫头鹰,居然以为我要来抢你的腐臭的死老鼠,吓得忙用翅膀护住了它,还抬头发出“吓,吓”的声音恐吓我……呵呵,这么恶毒的话我是说不出口的,比那立街骂人的泼妇也只多了两分文雅。可是身边难道不是真真的有那么多猫头鹰吗,不是也时时警惕地守护着翅膀下的那块肉,随时准备露出利爪来与你撕咬吗?庄子真是骂到人心尖上了!
惠子想,庄子你不是得不得就满嘴高大上吗,我也埋汰埋汰你。于是惠子就讲,有棵好大的树,哎呀这树太麻烦了,树干又粗又笨,树枝弯弯曲曲,砍不动,刨不直,白白立在路边,没有哪个木匠师傅能相中它。你不是动不动就几千里的鲲,几千里的鹏吗,你看,这材太大了才根本无用啊!
惠子这一击挺有份量,我替庄子捏了把汗。庄子哈哈一笑,说材大了你就别用它呀,放到荒郊野外,由着它长,你躺底下纳凉睡觉多好啊。你看那些长得合适的树,不是刨了做家具就是砍了当柴烧,有用是吧,越有用死得越早,不如这无用的大笨树,悠哉悠哉得享天年。所以没有用才是大用啊。
惠子估计得晕死过去,连我都觉得他够寃的。庄子这意思是什么?笨的,懒的,傻的,呆的才是大才?什么都不做才是大用?这个明显不合理嘛。不过再想想,道理又出来了。好材料叫人相中了,免不了斧劈刀削,先受那整形之苦。日后伺候人或坐或卧,不小心闪着磕着,那又惹下了罪愆,说不定就一脚踩烂了付之一炬,任你多高贵的出身,多尊贵的身份,都化了灰。而那大笨树呢,仍在那乡野间,沐浴阳光,宿鸟歇人,好不逍遥……
突然就想起反腐那些事来,那些贪官都是有才能的,没有才能也到不了可以贪的位置。但是危险啊,才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好好驾驭自己的才能,因才翻船的才子能人史不绝书!
关于无用之用才是大用的话题,孔夫子也有一句话说:“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这个宁武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甚至比过了孔子自己。宁武子是难得的能够收放自如的人,“愚不可及”是说他傻的本事是学不来的,是夸人的话。孔子周游列囯兜售自己,碰了几鼻子灰,最后才酸酸地来一句“富贵于我如浮云”,这个潇洒是装出来的,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还不如直接说:“邦无道,老子闪。”
别看庄子老跟惠子抬杠,惠子可是庄子唯一的知己,惠子死了,庄子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不是惠子,也没有人无聊到和庄子争辩鱼是不是快乐,不是惠子,也没有人有才智能与庄子走上几个回合,不是惠子,也没有人有胸怀在受了那样的挖苦后依然做庄子的挚友。
惠子大约有点争名逐利,庄子又有点离尘脱俗,把文学的美与哲学的玄先放一边,如果能把他们两个人中和一下,应该是不错的人生态度。
一个朋友,当大家都忙着挖坑扎根,建功立业时,他被这儿丢两年,那儿丢两年,杂七杂八的忙得毫无章法,但他安之若素,默默地把事做好。当大家慢慢立住脚,开始有胆量和资本发牢骚时,他心平气和,偶尔得意一下自己的专业水准。当大家心灰意冷,纷纷放弃时,他开始渐入佳境,乐在其中。别人是从雄心壮志慢慢消磨,他是从虚怀若谷慢慢生长。
惠子让事圆满,庄子让人圆满!既存惠子的入世精神,又具庄子的出世情怀,人生百年,正该如此。不役于物,不失于空,得真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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