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张小帅认识快三十年了。
二十岁那年,我在县城的一个派出所当差,因为老家在乡村,没有任何积蓄,自然在城里买不起房子,本可以租房子去住,可那时工资也低,单位领导知道我的困境,对我特别照顾,就让我住在所里,给我挤出一个房间。
派出所不远处,有个小广场,平时是个人员聚集消闲的地方,天天都有打球的、玩扑克的、下象棋的,我一个人在工作之余,没事的时候,就去广场看人家下棋。有时对弈的双方有一方有事,在一旁围观的我被临时赶鸭子上轿,我自知棋艺不精,推辞再三,还是参与进来。就这样时间长了,棋艺大进,几年之后,还在全市政法系统举办的象棋比赛中拿了个第三名。也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棋友张小帅。
张小帅比我年长十岁左右,个子比我稍矮,长得白白净净,又在银行上班,整天穿的一尘不染,头发打理的油光可鉴,真的儒雅帅气,我觉得他不应该叫张小帅,应该叫大帅。
张小帅的单位与我的单位较近,只有200多米,他的工作相对轻松,上一天班休息一天,他的工资待遇也令我羡慕,是我工资的几倍。我俩熟识之后,没有事就在楚河汉界厮杀一番,我俩的水平旗鼓相当,可以说棋逢对手。有时下棋到了饭食,他老婆打电话催他,他也不回家吃饭,常常与我在旁边的小酒馆坐坐,要是晚上还要喝上几杯,刚开始都是他做东,但时间久了,他的工资比我的再高,我也过意不去,我提议每次吃饭一胜负为定,输多的一方结账,他与我争执一番,见我坚持不放,也只好同意。
张小帅下棋比我痴迷,我下棋只是打发无聊或者放松工作上的压力,只能算做一种业余爱好,而他把这当成了第二职业。广场的象棋桌位就两三个,有时被其他棋友占满,我就站在一边观战,他却不同,看不了两盘就要亲自上战,有人自觉的让位于他,他连声道谢,如果没人让他,他会时不时的发出哀叹,直到有人给他腾位,才能停止。
小帅有棋瘾,也有酒瘾,在与他共处的六年多的光景里,我没有染上棋瘾,却沾上了喝酒的习气,因此,我俩既是棋友亦是酒友,虽然年龄有一定的差距。
小帅是城里的老户,妻子父母兄弟都有工作,生活过的悠闲自在,不像我还要为房子奔波,在吃饭喝酒方面,我与其他棋友没少占他的便宜。在我结婚之后,我们一块下棋的时间渐渐少了,后来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县城,再也没有机会下棋,而且二十来年再也没有见面。
最近我俩有一次偶遇,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再本市的一个大广场散步,听到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扭头看见一个约七旬的老人坐在一辆小电动车上,头发凌乱,胡须约莫一寸多长,到了近前,他小声问我还认不认识他。我愣了一会神,终于看出来是我当年的小帅哥。当我说出他的名字,他老浊的眼里露出兴奋的光亮。当他从电车上下来,我才发现他的一条腿已无法支撑地面,而是靠手里的拐杖。我禁不住问起他身体的原因。他边说边摇头,哀叹起生活的艰难。
原来在我俩分别后的十年,他突患脑溢血,好在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但一条腿已经瘫痪,行动不便。当年为了治病几乎花光了全家的积蓄。近几年退休之后,攒下的几万块钱由于有病乱投医,在网上购药又被人骗走,妻子一怒之下放弃他不管,一个孩子也不与他生活一起,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几个退休工资都掌握在妻子手里,除了买药,只给他100元吃饭的钱,现在因行动不便,一个人洗衣做饭都成问题。
在他说话期间,我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又明显的饭迹油垢,应该是好久没有洗了,没想到年轻时的一个潇洒帅哥,老境如此颓唐!他又问了我这些年的情况,我给他介绍完后,他竟提出与我下棋。原来他车上随身带着,他天天就骑着自己的电车在公园广场转悠,碰到熟悉的老友就邀人对弈。
张小帅颤悠悠的从电车后座取出象棋,我帮他摆好,一连下了五盘,我发现这么多年他的棋艺还不如当年,可能是与他的病有关,我这么些年也不下棋了,棋艺没有任何长进,连赢他三盘,看到他明显急了,白皙的脸开始绯红出汗,我怕他更加忧伤不快,后两盘故意让他,最后他又开心起来,愉快收场。一起吃饭,接着续旧。若安当年输赢的规矩,今天的晚饭该由他请,但他窘迫潦倒成这样,我请他好好吃上一顿,此时只能用这种方式小补当年对他的欠缺,尽可能给他一点慰藉。
饭后分手,不知道下次何时再见,我的老帅哥,往后余生,多多保重!
——2019-6-17孤禅写于古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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