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认识过一个女孩。
第一次正式注意到她,是在一个烧饼摊前。
“老师,你也是来买梅干菜烧饼的吗?”
我默默地看了眼“正宗云南梅干菜烧饼”的大牌子。我是来买烧饼的吗?好像是吧,但我能承认吗?不能吧。毕竟我是一个老师,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不能承认。
“老师,梅干菜烧饼很好吃哦,特别是喝可乐的时候。”
我把头从手机中不知哪个APP上拔出来,转过身冲她微微一笑。嗯,我承认我是来买烧饼的,也认识你,但梅干菜烧饼配可乐是个什么味?!
她见我转身,乐呵呵地朝我晃了晃手中的可乐,我第一次正式的打量这个小姑娘。
女孩很瘦,黑白相间的的校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肥大,白色的衣袖上块块斑点,有墨水也有鼻涕。而这黑瘦的姑娘此时正用她的大眼睛瞪着刚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的大饼。
她不是我的学生,但我对她印象深刻。
当然,不是因为烧饼。
恐怕是因为她是菩萨,还是尊金刚菩萨。
辅导班招收的学生大概都是掉落人间的天使,需要老师们再一个个送回去。她也是其中之一。
与别人不同的是,这位天使是被揪着耳朵送来的。
2.
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将现金拍在桌子上,说给她女儿找一个辅导老师。教好了,另有酬谢,教不好,也别怪他不客气。前台姑娘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笑盈盈的接待了他们。
于是,这个五年级的天使便多了位传授功力的师傅——一位不苟言笑的英语老师。
也许虎父无犬女,天使上课的第一天便立志于打破“规则”。
“为什么不写作业?!”
“我不会。”
“为什么不问?”
“你不是让自己写吗。”
“……”
第二天,依旧如此。
“作业呢?”
“忘家里了。”
“这一题怎么不会,我不是讲过吗?!”
“我没听。”
“……”
她的牙尖嘴利,投机取巧使那个英语老师每天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抱怨。
“我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学生……”
“小小年纪,就懒惰成性,长大了,那还得了……”
她好像成了寄生于老师肉体里的寄生虫,搅得她骨子里都不得安宁。
最终,她成了辅导班最头疼,最无视的存在。
我觉得她是以她的方式想离开,但是用错了方法。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她不闹了。虽然一样不听话,但是作业会勉强完成。
是什么事情呢?
从她下课溜走的速度和方向以及碰到我的几率来看,我分析,她可能是看上了这里的梅干菜烧饼。
3.
那次烧饼摊的偶遇,我貌似一不小心被认定成了她的烧友。因为后来,她经常邀我去买烧饼,尽管我都没去。
夏天,是连吹来的风都夹着一股热浪的季节。我看着她“蹬蹬蹬”从远处跑来,怀里抱着她的专属套餐——可乐和烧饼。
一进门,便跑到我的身边坐下。顾不得擦汗,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先来一口。
我看了看远处没有水的饮水机,用极尽冒烟的嗓子问她:“你这样吃,真的好吗?哦不,有营养吗?”
“我爸不管我,每天给我钱,让我自己买着吃。我只喜欢吃这个。”
嗯,我好像缺少这样一个爸爸。
“听说你考试考了二十几分,你的英语老师都要气疯了呢。”
“我不喜欢她,她老是板着脸,朝我们吼。我也不喜欢这里。”她说完,咬了一口烧饼,然后定定望向我。
瞧着她突然看着我,那眼神有种说不清的单纯。难道不喜欢所有的老师,会喜欢……我?我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自豪……
“老师,我也不喜欢你。不过你和她们不一样,你喜欢吃梅干菜烧饼。”
“……”
4.
不知道是她的方法奏了效,还是她一落千丈的成绩终于被她的爸爸看见了。
总之,那位矮胖的中年男人又来了,到辅导班大吵大闹一番,所有的老师都避恐不及。
我从楼上下来,看见她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正摆弄着脚下的石子。额前的碎发无力的黏在脸上,另半张脸缩在那黑白相间的袍子里。我以往总觉得她的校服过于宽大,但现在看来,这能裹住她小小身体的校服原来是如此合身。
她那河东狮吼的父亲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只记得她被拽走时,隔着玻璃朝我挥过的小手。
教她的英语老师庆幸送走了这两尊菩萨, 她的五脏六腑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我继续做着我的语文老师。课余的时间也会往外面吃个饭,偶尔路过那家烧饼摊,也会走过去看看,顺便买一个。
我没有再碰到过她,只是有时会想起,一个啃着烧饼,喝着可乐,在阳光下奔跑的姑娘。
不过
我一直想知道
梅干菜烧饼配可乐,到底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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