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东十里,目行山下,绿竹猗猗,清风吹拂,笛声悠扬。
“子轩兄,子轩兄,下月十五白家要给白大小姐招亲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唐文一来到竹林,就忍不住大声喊着。
墨子轩皱了皱眉,有些怒气,作为一名乐师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被打断演奏,无论是在表演还是在练习。不过随即又很无奈地舒展开来,想来对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平淡的回了一句“干我何事?”便低头把弄起自己的玉笛来。
“听说白家大小姐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虽说自幼失明,但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主要的是弹得一首好琴,方圆百里的乐师都甘拜下风。”墨子轩收起玉笛拿出腰间的竹筒小酌了一口,唐文见墨子轩收起了玉笛便继续说道:“子轩兄精通乐器,琴艺更是炉火纯青,为何不去切磋一下?说不定可以成就一段高山流水的佳话!”
“高山流水……”墨子轩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少年的腰间也别着一只玉笛,与自己的一模一样。最初墨子轩也不明白,为何整个宫廷都无人听出自己的流水之意,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不羁少年却可以,而且第一次见面就以学笛为由赠了他这支玉笛。“你若想去便去,何必扯上我,你现在也已二十,娶妻也是可以的。”
“那我便当你答应了,到时我叫上你一起。”
目行山上,泉水叮咚,百花争艳,琴声婉转。
快走到竹屋的二人放慢了脚步,默契地停了下来。
一曲终了。
“小姐,您真的要招亲吗?老爷的生意或许还有转机呢?之前那么多次求亲不都拒绝了。”
“我虽不经商,却也知道爹爹现在的难处,之前的求亲哪个不是奔着爹爹的钱财去的,外人皆传我的美貌,可连我自己都不曾见过我自己的容貌,又有谁愿娶一个不曾见面,双目失明的人?如今希望自己能够帮助爹爹便够了。”
“最好的选择便是唐家了,唐家少爷也与小姐年龄相仿,只是听说唐家少爷是个浪荡不羁的人,而且因为唐家少爷亲娘离世早的缘故与唐老爷不和……”丫鬟开始盘算起来。
“阿嚏!”唐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谁在想念我。说不定是这个正在弹琴的忧伤又不甘的漂亮姑娘。”
墨子轩看了唐文一眼,一如当初唐文听到笛声,道出那句“这位浪子可是再找回家的路”的时候。
墨子轩没有接话,倒是拿出腰间的玉笛吹起来。
“咦,好像有笛声。”正要收起琴的丫鬟停顿了下,惊奇地说道。
白大小姐顿了一下,扬了扬手止住丫鬟的动作,随即又坐下,指尖交错,琴声与笛声相合。
偶然天成,缭绕青山,撩拨流水,动人心弦……
曲罢,白大小姐起身作揖,道了一句:“多谢。”
丫鬟不解,问道:“小姐可是想见见这吹笛之人?”
“不必了。”
“你这是什么曲子?我还没有听过这么复杂的曲子,让人又哭又笑的。教教我呗。”唐文说道。
“无忧。这曲是我送给我自己的,教你也无妨。”说完便转身走去。
“你自己写的?那你不想见见这弹琴之人?”
“不必了。”
唐文望了望那泉水流下的地方便回头跟上墨子轩:不知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桃花树下向你讨饭的少年?
此后每日,山水间无忧相伴。
八月十五这天,城中热闹非凡,皆因白家大小姐要招亲,但这招亲不比文不比武,不知如何取舍。只是第二天人人相传,白大小姐露了一面,便走至帘后弹奏了一曲,而后有人吹笛相和,便被相中。而这吹笛之人便是唐家那浪荡不羁的少爷,虽有人觉得唐家少爷是撞了大运,但这琴笛合鸣一时间成为一桩美谈。
“明日我便成亲了,你不来祝贺?”唐文提着两坛酒对吹笛的墨子轩说道。
“太吵。贺礼——我现在便吹一曲无忧送你罢了。”墨子轩带着笑意。
“还真是小气。”
“那再送你一份大礼如何?不过需要等一月。”
“那便等一月。”
唐白两家联姻之日,十里红妆,举城同庆。
唐文一改往日的浪荡模样,在当晚来了一场琴笛合鸣。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这是在场人的心声。只是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听到琴笛合奏那首让人称道的曲子。
一个月后,唐文收到了一张上等梧桐木制的琴,来人告诉他,差他送琴的人身染恶疾去世了。
婚后一月唐府便挂起了白灯笼,许多人不解,但其夫人却无任何不悦。
三月桃花开,竹林依旧,只是青山流水旁多了一个墓碑。一个身携玉笛的男子搀扶着怀抱梧桐木琴的女子来到墓前,琴笛和鸣,无忧再现。
“这是墨子轩。”唐文指了指面前的墓,在他的手背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痕,是八月十四那天伤的。“其实那天不是我。”
“我知道。”
“你可还记得当年桃花树下向你讨饭的少年?”
“嗯。”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高山不问流水来自何处,却心知流水向往何地。
世间某处。
“先生,您刚才吹的什么曲子,教我可好。”
先生望向少年,漏出眼角那惊心动魄的刀伤,答道:“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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