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年春天,南方百花齐放的时候,你说要带我去北方看丁香花。
于是,我想到了那首唱响了童年的歌谣: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
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
多么忧郁的花
多愁善感的人啊
当花儿枯萎的时候
当画面定格的时候
多么娇嫩的花
却躲不过风吹雨打
飘啊摇啊的一生
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
就这样匆匆你走了
留给我一生牵挂
那坟前 开满鲜花
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你看啊 漫山遍野
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啊 有人在唱
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 多少繁芜
从此不必再牵挂
······
只是,这最终只是一张没有期限的空头支票。
再听的时候,眼里满满的竟都是泪水。
当《丁香花》风靡校园的时候,2004年,我们正是三四年级的孩子。
时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有一种习惯,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像Modiano笔下的露姬,总是在追寻逃离的欢愉。“只有在逃跑的时候,我才真的是我自己。”这是露姬。我没有沉醉于逃离或者出走。但是,每次与一段岁月一刀两断的时候,我都能隐隐地感觉到这种罪恶的沉醉。
于是,对于往事,常常是记忆的片段化。就像一座荒废了多年未曾修补的老屋,飘飘摇摇,零零落落。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个故事,也充满了今日难补往昔的缺憾。
但是,尽管已是将近八年的别离,我依然保留着那一段记忆,完好无损,日日熏香。
这么多年了,称不上天各一方,毕竟同是故乡人,但若是相逢,恐怕也只是目光飘过头顶的陌路人。
在我的生命中,她是第一个和丁香花联系在一起的姑娘。无关乎《丁香花》的作者唐磊,也无关乎歌谣背后凄美的故事。简简单单,她爱唱歌,也爱唱《丁香花》。
非典的风暴过后,女生们疯狂地喜欢上了抄歌词。大概是数字化的产物终于开始“飞入寻常百姓家”了。歌曲作为最亲民的娱乐消遣也深得学生的喜爱。从网络传到电视,从电视传上网络,再从网络和电视传入校园广播站,一字一划地码在了《校园歌曲》泛黄的纸面上。
歌喉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但是审美的心却是与生俱来的。每天最欢乐的事情就是一群女生围成水泄不通的一堆,唧唧喳喳地讨论着昨晚收集的新歌词。然后一阵疯狂地传抄。那一双双稚嫩的小手平时舍不得用来写作业,这个时候却对抄写痴痴地不愿有一丝懈怠。大家都喜欢用那种彩色的、有各种香味的水笔,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将歌词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或许我也是有一本这样的笔记本的,但是又实在没有印象。大概是没有的。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始终记得她的名字,朱凌玲。是的,是两个不一样的“ling”字。高高瘦瘦,小小圆圆的脸,大大圆圆略有点泡的眼睛。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头发有点发黄,但是黄的很好看,给人一种软软嫩嫩的感觉。我们一起度过了一年的幼儿园时光之后,又满满当当一起过了五年的小学。直到六年级,我们才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从此以后,便没有再同班,也渐渐地没有了交集。
同班的六年,尽管是相伴着,偶尔也一起玩耍,却也只是泛泛的交情。她是一个活泼、乖巧的姑娘,个性、时髦,很多时候都走在班级时尚的前沿。星星、纸鹤、爱心、百合、灯笼、猪头······那段时间流行过的她都会折。她还是跳牛皮筋的高手,即使是胳肢窝的高度也能跳出各种花样。马尾辫子一甩一甩,甩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的性格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丁玲玲”的清脆。
班级里大部分的歌词都是从她那里传出来的,每天围着她转的人总是不会间断。当然她也抄别人的。她人缘好,姐妹多,随口便能要到。她抄得特别的快,字又端正。这是我在幼儿园就见识过的。我抄一行“ɑ”的功夫,她已经抄完了“ɑ、o、e、i、u、ü”。
大致就是因为这样,性格孤僻又自卑的自己,常常对她持远观的仰视姿态。在我的印象中,她就像是一阵风,偶尔吹过我的身边,留下一串“丁玲玲”的响声。
其实,就歌论歌,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她唱的歌。因为她总是踩不准调子,嗓子也不是很好。班上歌声圆润、踩掉精准的女生还是有的。但是,多少年以后,在那么多唱过歌的同学中,唯独两个人能在我的脑海中和某一首歌明确地联系起来。一个是我曾经暗恋的男生,还有一个就是她。她喜欢唱歌,也乐于唱歌,毫无女生想唱却矜持着不唱的做作。
那一年,《丁香花》响起的时候,我是毫无知觉的。很早以前,我就意识到,自己和音乐应当是没有太多缘分。即使有,也差不多都耗在不成体统的音乐课上了。
那一天,她带来了心爱的歌词本,把那首歌谣的歌词传给了好多同学。我自己是没有抄歌词的习惯的,于是便是围观。那么多歌词中,唯独这首最美。
那坟前开满鲜花
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
你看啊漫山遍野
你还觉得孤单吗
你听啊有人在唱
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尘世间多少繁芜
从此不必再牵挂
······
坟前的鲜花,漫山遍野的丁香,这是多么美的意境啊!
那时的我,不知道丁香究竟是怎样一种花。但总觉得花名美得让人落泪,想必这样的花定是素净,是甜美,还有淡淡的忧伤。
看完歌词抬头的时候,我惊愕地发现,今天的朱凌玲格外不一样。她似乎脱尽了往日的浮华,衣服是洁洁净净的白色,胸前的小碎花衬出一片安详。浅色格子灯笼裤松松地挂在两条细长的腿上。粉色头花绑着依旧活泼的马尾。
往后的课间,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丁香花》的曲调。有朱凌玲唱的,也有不是她唱的。但是起头唱的总是她,我时刻关注的也是她。渐渐地,我熟悉了这首歌的调子,对应着歌词,满脑子满脑子都是朱凌玲唱歌的嗓音和样子。
后来的一堂班会课,大家推荐了很多同学上台表演节目。朱凌玲唱了那首练了很久的《丁香花》。没有音乐,没有伴奏,甚至没有击手的拍子,单单是清唱。没有特殊的表扬,她得到的掌声和其他表演者一样多。但是我却觉得这是她唱得最好的一次。阳光下的她,笑得好美好美。不是平时“丁玲玲”的笑声,是那种没有声音的微笑,扬起的嘴角,弯成月牙状的双眼,泛红的双颊。我不知道是阳光衬托了她的微笑,还是她的微笑点缀了金色的阳光。一个一个简单的音符从她嘴里飘出来的时候,我想是丁香花挂满枝头的时候了。她正在满枝头的笑,笑得和朱凌玲一样甜美。
很多年过去了,丁香终于是逐渐地步出了我的生活。直到去年的春天,就在自己都以为这已经是一段消逝了的记忆的时候,一支丁香轻轻的熏香了那一段时光。
后来,便是今天,当乔燃和方茴(《匆匆那年》)互赠象征着幸福的五瓣丁香的时候,才算是真真正正听了《丁香花》。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才知道这是一首这样悲伤的歌谣。朱凌玲当时单一的调子完全没有唱出这首歌本该有的哀伤和凄美,相反的却是春花齐放的喜悦和“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欢愉。
究竟是什么让我遗失了那么多,却偏偏框住了这样一首青涩、不成调子的歌谣?很多时候,记忆总是欺骗天真的大脑。当潜意识爆发的时候,才发现,消逝的一直滞留着,忘却的也一直在乎着。有时候,往往是一句话、一个梦,就能唤起一个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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