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1972年是共和国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两年，国内“九一三”事件、国际上26届联大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地位、尼克松访华、中日建交……。在教育方面，针对推荐“工农兵”上大学导致生源质量太差的问题，周恩来总理提出加强基础教育和培养研究人才的建议。电视剧《海棠依旧》有一难忘的镜头：总理说：“……大寨的一个会计只有小学文化被推荐上清华大学，我们的教学质量怎么能保证？”。据说经毛主席同意，72年招生文件规定：在大专院校中有些专业，可以推荐应届优秀高中毕业生直接上大学。所以这两年的教育出现了“文革”中难得的小回潮，老师们抓住契机抵制“读书无用论”尽可能多的传授知识，但又不能违反大的政治背景，还是耗费大量时间搞“开门办学”，于是乎我们两年高中的学习生活即紧张有序又丰富多彩。
一 冶中通讯
照片由温敏提供
为了适应时事政治配合教学，学校办了一个刊物《冶中通讯》。由杨晓东和周正藏老师负责，从初一到高一选拔了几位作文和字写的好的同学参加写作、采编、刻板、油印。他们是：开华、德明、世祥、庞军、晓宇、池玲、温敏、黎明等。
与他们相比我是作文和写字都很差的人，语文课布置的作文，每每看到题目我就发怵，抓耳挠腮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几个词。一次作文题“劳动的一天”，我想起小学五年级时做过一篇下乡割麦的作文：你看那麦浪滚滚遍地金黄……于是找了出来几乎是抄了一遍就交了，尽管读小学时作文还可以，可这是高中作业啊，字也向鸡哈(抓)一般，也难怪老师不待见，咱的确是不争气！
冶中通讯的同学们
参加“冶中通讯”的人我都熟悉，三十年后德明在有色劳动公司和我搭档，他当书记我任经理长达十年；世祥当年是我邻居，读小学时每次发了新课本都是他用牛皮纸帮我包好，写上书名和我的名字（其中白的最后一横拉长托住宁字）；庞军下农村和我在一个“知青”组；池玲家和我家是世交，晓宇是我小时的朋友，他俩结为夫妻现在美国；温敏负责刻版，恢复高考后考入医科大学成为一名医生，现定居深圳。
二 学习小组、兴趣小组和课外活动
那时学习气氛还比较浓厚，按家住附近的同学组成学习小组，晚上在一起自习和做作业，遇到难题和不懂的大家讨论互帮互学，同组的有立华等同学，记得一般都是去东村65栋桂兰家，她数学成绩挺好。
兴趣小组有电工组：组装半导体收音机，给废旧干电池充电，有同学至此与无线电修理终身结缘；补鞋修自行车组：这个最实在，当时的解放牌球鞋底很容易磨穿，还有自行车内胎都是用火胶补，但以后没有一个同学以此谋生；理发组：李建同学手艺最好，他后来花三元钱买了一把箭牌推子，从毕业到下农村再到参加工作给我理了十多年发。
一次方礼文老师带我们去东方山，先是登山比赛，男同学振华第一名。上山后举行军棋大赛，方老师发奇想让我们男女同学分红白两军真人秀扮棋子。他穿一制服两边口袋分别装红、白棋子，站在中间当裁判，男同学立华指挥，女同学武荣指挥。可能是女同学心细能看出表情，也可能武荣军棋的确走的好，开始不久她们就站了上风，立华派我们班最小个的男生介云拿个司令的棋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陣，结果武荣看表情判断级别很高，遂派个拿炸弹的女同学把他炸了，看到大势已去，男同学觉得很没面子有人还跑到方老师口袋偷棋子，又维持了一阵子结果还是败下阵来。下山时立华同学很不服气，说再下一盘我们肯定能赢。
三 课本与实际相结合教学
当年工厂的宣传画
当年物理课叫《工业基础(物)》，化学课叫《工业基础(化工)》。在讲化肥章节时我们参观了位于老下陆的黄石氮肥厂，经过反应塔时一股浓烈刺鼻的小便池味道，同学们都捂着鼻子跑过去，王老师说这就是氮肥主要成分“胺”的味道。学到无线电章节时，学校电教室有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电视节目，记得是北京电视台播出的一台曲艺节目，有马季的相声和其他演员表演的杂耍，有个扮小丑的在桌面上转一排酒瓶，引得同学们捧腹大笑。
为了体验杠杆原理我们到校办工厂劳动，用8#铁丝制做铁钉，钉帽是双手握一把柄向下压成，如果力量小钉帽就厚了，一般是力气大的男同学压，也有女同学上去体验，没想到个不高的蓓蓓爆发力特别大总能压到位，班上几个大个子的女同学都没有她手劲大。
“九.一三”事件后，政治课老师带领我们学习中央文件《毛主席的一封信》：“……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我的朋友的讲话和一些提法，我总感觉不安。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我第一次知道“为了打鬼借助钟馗”这一典故，隐隐感觉到毛主席他老人家自己想走下神坛，可惜的是造神运动又持续了几年。“林彪事件”和这封信对正在成长期的我们影响极大，当时对“文革”的正确与否也产生了疑惑。
四 “三学”活动
按照伟大领袖的“五七指示”：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
学工我们去的是机修厂。在金工车间高大的厂房，一排排车、刨、钻、洗等机床发出的轰鸣声令我们兴奋和激动。有一负责人首先强调安全第一，要求女生一定要把长辫塞进工作帽里，最好是剪掉，还举例说某厂一女工因辫子被卷进机器里把头皮都掀下来了，一辈子都是光头。因我舅舅是黄棉的车工，经常看他干活对车床并不陌生，很快就能在师傅的指导下动手操作，在120车床上，当一节节钢管被我裁下来时好有成就感哦！在机电车间我们了解电动机从拆卸到修复的全过程。先把坏了的电机转子拆下，定子放在烘房中加热后拆下线圈，再把用漆包线绕好的新线圈嵌入(下线)，然后按级数接好线(转数和级数的关系物理课本中有介绍)，刷氧干漆烘干后装上定子和两边端盖试车就OK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中午都在厂食堂吃饭，可能是很少吃食堂吧总是感觉比家里炒的菜好吃，五分钱一份的炒豇豆，一角钱一份的土豆烧肉。
到周边农村干活是常有的事，从小学到初中一到农忙时就下乡，通过学农我们分清了韭菜和麦苗、谷和稗，知道了“盘中餐”的不易，看看现在的孩子们“五谷不分，四肢不勤”自理能力那么差，我认为当年的教育方式还是有它可取的一面。那时新下陆附近东方公社的团结、红星、向阳几个大队我们都去割过稻谷和麦子。到冶炼厂后面的两塘公社插秧还住过几晚，虽然也感到腰痛但和两年后我下农村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啊！因为馋也能吃，吃饭时都盯着饭桌，一盘菜上来十几双筷子很快就抢光，现在想起来都不好意思。天黑后经过一口水塘，有人说塘里淹死过人变成落水鬼，要拖人下水才能借尸还魂，吓的女同学一个个都靠着山边走，几个胆大的男同学则沿着水边走，我走在最前面嘴上说不怕心里还是砰砰直跳。
七一年初在“要准备打仗，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最高指示下，冶中配合大冶冶炼厂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野营拉练军训活动，全校师生四个年级近千人参加，历时半个月，行程几百公里。出发前要求每个同学都要学会打背包，401班一位女同学在当兵的姐姐指导下很快就学会了，有个同学的父亲做了在战争年代时的一种干粮让我们带上。队伍过了大冶特意选山路向阳新进发，因为是初春时节老下雨，穿雨衣无法遮住裤腿和脚，晚上都要烤鞋袜，有一家住“一八二”地质队的女同学把烤干的尼龙袜放在漆盖上，起身时袜子掉在火堆里扑哧一下就烧了，尼龙袜当时很贵哦那位同学跺脚直哭。低年级的一个男生晚上把鞋垫放在老乡家的灶台上烤，第二天有一只怎么也找不到，吃早饭一同学用锅铲盛饭时在锅底发现那只丢失的鞋垫，原来是老师早起摸黑做饭没看清一锅煮了。因为每天都是起早贪黑行军，所以人经常犯困，有天走夜路赶往宿营地，一女同学打盹掉进粪坑里，全身衣服都洗了要烘干，她就在被窝里裹了一天。正好一直下大雨，总部指示在阳新陶港休整了三天。在整个拉练过程中老师们不辞辛劳照顾大家，同学们互相帮扶，特别是冒雨翻越一座大山时手牵着手走过泥泞山路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
五 下乡搞社调
72年夏天我们高二两个班去大冶曹家皖搞社会调研，在村里一个多月和老乡同吃、同住、同劳动。曹家皖是一个具有光荣革命历史传统的大塆子，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村里有许多年轻人参加了红军，可惜活下来的极少。其中有深受周总理赏识的红军谍报传奇人物曹祥仁，建国初与黄震，姬鹏飞，耿飙等一起作为将军大使，是中国住保加利亚首任大使。他的儿子曹冶回乡知青招工到黄石二钢工作，74年我在二钢做临时工时见过，戴一块瑞士罗马表气质非凡，一看就是高干子弟，后调回北京。
照片来自网上
在曹家皖的日子里我就像一只放飞的小鸟感到从所未有的快乐。有时劳动之余在大石碾上扳手腕，我手劲一向很大，于是逞能要求同学一个个地上，老话说一拳敌不过多手，瓣了几个人就没劲了，李建一上来就把我板倒引起哄堂大笑。我还能以俯卧撑姿势，用双腿夹住倒下的石碾双手后移将其立起显摆。每天晚餐吃挂面，是农民自己做的那种，因为人多用很大的锅煮，锅底略带糊一点油都没有，男生一人吃两大碗。晚饭后都聚集在打谷场上谈天说地，刚巧我看了《十万个为什么》，于是从地球形成说到物质起源，从月亮谈到太阳系九大行星，几乎每天都在摆八卦，从太阳落山吹到繁星满天，晚上睡在老乡的楼板上还有同学提问，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我们班有一小个男生梅，个子不大肚皮大能吃，还喜欢自我表现。割谷时大家都在田里干活，他去茅房一蹲就是就半个时辰，回来后刚干一会，别人都休息他不上来，大田里就他一人在干活得到老师表扬。一天晚餐老乡煮了一大锅苞谷他太贪吃了，到了晚上肚子痛的满床打滚，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治不了，必须送到大山那边叶花香矿卫生院。于是找来竹床翻过来，两根楠竹扎成一副担架，七八个同学轮流抬着他翻山越岭，在漆黑崎岖的山路上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路上一位叫光华的农村同学贴着我的耳朵说:“剋(他)个鬼裸戳（哥）的，比抬棺材还重”。当时差点把我笑背了气，两年后下农村时我还真的抬了棺，那还是重多了。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用尽了洪荒之力一个个大汗淋漓，半夜时分到达矿卫生院，叫醒值班医生，听说要缴费，他一个机灵坐了起来说肚子不疼了，也不知是怕花钱还是真没事，反正回去他是自己走，我们抬个空竹床轻多了也快多了。
六 友谊的小船被打翻
当年各矿山没有高中都是来下陆冶中住读，其中丰山来的浩明和振钢属调皮伢，也不受老师待见，于是我们三人自然玩到一起，他俩常常请我到宿舍吃凉拌黄瓜，黄瓜都是从农民地里偷的，为的就是听我讲三国、水浒、封神等古书里的精彩篇章。浩明据说是当年丰山调伢的老二，他个不高一双滴溜的圆眼略前突，一副机灵像。他讲义气，乒乓球打的好，在社会上有几个朋友，有时还请我们三人到纺机和省拖俱乐部看电影，一次为争座位差点和人打架。高二那年暑假浩明约我去丰山他们家做客，我答应了，可就在放假前一天，王素兰老师非常严厉地找我谈话要求和浩明断绝来往，于是我没去丰山。开学后浩明问我为什么，我也不做解释（至今也没有），上体育课他站在后面开玩笑把我头打一下我也不理他，也不去他宿舍了，就这样一个好朋友彻底断交，以后在农村和参加工作后偶尔见面仅点头而已，这是我平生唯一一次未作解释的失约和对不起朋友。
高中时的学习生活是多样性的，老师们在课余时间也爱摆龙门阵讲些趣闻杂谈。
（1）龙井茶
据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期间住宾馆时，服务员发现龙井茶盒被倒空了，第二天装满后又空了。此事上报周总理后，总理要求每天必须把茶叶装满，而且访华结束时把两斤龙井茶作为国礼赠送尼克松。这显然是杜撰的，它只能说明龙井茶太好喝了。但老师接下来说：杭州最正宗的龙井茶仅有西湖龙井旁那几棵百年老茶树，必须是用那口龙井水浇灌，每年只能采摘几公斤。
（2）茅台酒
说：在贵州仁怀县有个茅台镇茅台村，有一股泉水从长满茅草的溪中流过，只有接此水才能酿制正宗的茅台酒，其他水都不行，哪怕是此泉的源头没有流经茅草的水也无法酿造出茅台的纯正酱香味道。
（3）蒙古人风俗
为什么蒙古族人穿的皮裤膝盖处总是油光铮亮，原因是每次喝完了奶茶的碗不用水洗，在膝盖头顺时针一转就干净了。最尊贵的客人第一次见面，是解下自己的碗倒上奶茶，小指伸进去搅一下放进口里吮吸后再递给客人喝，表示没有毒。看到粘有马粪的手千万不要嫌脏，你一定要接过来豪爽地一口而饮！这样晚上就可以睡蒙古包，而且还是挨着主人的姑娘，但悄悄在两人中间放一根红绳，早上起来后检查红绳乱了没有，还要你喝一大碗冰凉的水，据说如果晚上做了那种事不死既伤。
（4）朝鲜人吃饭
到东北鲜族人家做客，如果还要添饭，碗里一定要剩一点，一旦吃干净了主人就会认为你饱了。他们都是那种小碗，开始有人不知道把第一碗饭扒的干干净净，主人会说吃这么点就饱了，搞得不好意思说没有吃饱结果饿的够呛。
老师说的是真的吗？我从小就有很强的好奇心，总有一天我会追根溯源搞清楚！
笔者高中毕业成绩单
两年的高中学习转瞬即逝一晃就要毕业了，和上届不一样没有直接上大学的，除了十六名当兵的同学其余全部下农村。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属中上等都是八十分以上，数学93分最高、其次是历史87分、军体课优秀。班委会意见(好象是班长建芝的笔迹)：希望认真学习马列、毛主席著作不断提高继续革命的觉悟，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克服散漫性，积极要求进步，在又红又专的革命大道上勇往直前！
毕业鉴定
高中毕业意味着学生时代的结束，少不更事的我从此步入社会，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对“龙井”的好奇……开始了全新的人生之路。再见了亲爱的母校！再见了敬爱的老师！
2017.3.22鄂鲁宁
（上高中系列："上高中(一)" "上高中(二)" “上高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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