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失业，怕输，怕被人嘲笑，现在却忽然什么都不怕

文/龟龟  

 

“行了，今天你就先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吧。” 带我的资深正式员工如是回复我。

我看了一下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九点二十，pm，我十分怀疑它已经坏了，现在肯定才六点二十，不然老师为什么会用让我“早点回去”这样的措辞呢？

做好了心理建设，我微笑着在手机里编辑：“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没错，为了表现我傻白甜的本性，我最后用的是波浪号。然后按下了发送。

出公司大门的路上还遇到几个同事，我都微笑着打招呼，出门打卡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自己早上打卡的时间，八点二十七，正式上班的时间是九点半。

离开的霎那，内心忽然开始咆哮起来。抬眼看了一眼背后灯光灿烂的大楼，在心里真想拿个锤子把它给锤了。大锤八十，小锤四十，买十锤送一锤。

在公交站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为了省那两块钱走路回家。

路上路过天桥，下面是如水的汽车，我在上面站了一会儿，删掉了邮箱里面今天下午收到的拒信。忽然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那两句台词。

 

人生是一直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如此。

一直。

 

下午我在家里的小群里还骂了一句“带我的老师让我写会议记录，还要写的有灵魂，特么的发出去之后大领导问说已经有人做了，为什么我再做一次，是不是因为太闲了哈哈哈哈哈”。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姐夫的回复。他白手起家，而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

“你这心态不好，你要明白社会不是学校，在做事情的时候就要衡量。”

“你要知道自己的直系领导是谁，就算他再傻逼，你也要明白他是领导。”

“不要觉得自己有学历有能力就骄傲，要谦虚。”

我又看了一遍，然后去隔壁的小摊上面买了个肉夹馍，一边等一边回：“对对，您说的对。”

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回答太敷衍了，他又回：“你这个心态真的有问题，我不是在说服你，我说的是事实，你要从内心里接受它。”

我接过老板递给我的肉夹馍，他是个瘦小的陕西汉子，看见我背着书包，以为我还在读书，笑着问我说怎么现在你们下课都这么晚，我笑了笑说，老师拖堂，没办法。

走到天桥的一角，开始吃的时候眼泪却掉了下来。我把手机找出来，打了“我没有不认同，我知道这是事实”。

却始终没有发出去。但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那是事实。

我只是想告诉他，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有点撑不下去了。

我其实不太想在这儿哭，我没有带纸，等下要是眼泪鼻涕弄在了衣服上，晚上回去还得洗衣服。眼睛却不听话，我只能一边哭一边吃，怕自己晚上睡觉之前要是太饿，会睡不着。明天还得上班，有好几个材料要交。

我的理智告诉自己，晚上回去得翻出点儿鸡汤来看，不然今天可能要失眠，感情却很快占了上风，我知道，那些东西已经救不了我了。

就像姐夫说的那些话，非常正确，我打心底里认同，但是已经救不了我了。

我很想骂他一顿，告诉他别再说了，我腿已经蹲麻了，站不起来了，真的想救我狗命就给我递张纸过来。这些话却不能说出口，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我是为你好。

血观音里的棠真也说过这句话，我跟着她还学会了粤语版的。

 

对不起，我真的，站不起来了。

 

我想在风里喊出这句话。

 

老板的肉夹馍真的很好吃，吃完了还想再买一个，但是我没多少钱，晚上也不宜吃太多，于是作罢了。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结结实实的甩了一跤。

 

累吗？

不累。

为什么还不站起来回家呢？

因为疼。

 

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被迫还是用袖子抹干了眼泪和鼻涕，调整好情绪接了起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晚上吃了，吃的挺好的，吃的啥？吃的饭，还点了两个菜，一个糖醋排骨一个清炒菜心。”

“我很好啊……实习也挺好的，老师们人都挺好，不过可能没有名额了，我可能留不下来，还要再找。”

可妈妈是个敏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我声音里的凝滞。

她说。

没关系的，不行就回来，你侄女前两天换了个新发型，还想给你看，你得快点回来。

 

好啊。

我在心里说。

 

结束的时候她又强调了一次，早点回来啊，我知道外面很苦，你要是觉得自己到极限了就早点回家。

挂了电话之后我笑了出来，眼泪还没擦干，心想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凡事她都是劝我坚持努力的，现在却改口了。

我一直以为她远在天边，但对我的情绪，她比谁都敏感。

 

我继续往回走，在租的房子的楼下，看见一家卖石锅拌饭的小摊，人不多，摊主正在一旁和儿子玩魔方。我走过去，点了一碗，加了好几种肉。

再坚持一会儿，不行就回家吧。我这么想。

手机震动，又收到公司发来的消息，说有个材料今晚要赶出来，让我等会儿完成交给他。我面无表情回了个“好”。

我想起很多个无眠的夜晚，那个时候我还很焦虑，怕失业，怕输，怕被人嘲笑，现在却忽然什么都不怕了，我已经失败了，但是却又好像没有失败。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释怀。

 

路上有刚回来的上班族行色匆匆，十二月的深圳还没有变冷，大家还没有到缩手佝偻看地行走的地步。我坐在小摊子前面吃石锅拌饭，像个失败者，又像个胜利者。

 

在这座年轻的城市里，求生者远不止我一个，大家怀揣梦想而来，负重前行，但却不是都朝着一个方向。各人皆有命数。

米兰·昆德拉说，人类最古老的笑话,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我却不觉得这是个笑话。

时光向前，路途迢迢，往哪儿走都是往前走。

 

回家了。

 

 

作者简介：龟龟，为了糊口，出卖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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