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不安地走下车厢,茫然地四处张望,满眼的人,却不见W的身影。这家伙,电话里答应得如此爽快,现在连鬼也没有。西安的夜已深了,我提着一只破旧的牛仔包,站在渐渐安静下来的站台上,心里一迭声地骂着W,什么失恋的人需要朋友,只管投奔她这儿来,那份豪气听得我在电话里差点掉下眼泪,毕竟是一块长大的死党,在我最无奈的时候,肯伸出手扶我一把。当我将远行的消息告诉海,他的头转向窗外,好久没有作声,“散散心也好。几时走?我去送你。”他最后说,眼睛里充满了谦意,在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心甘情愿地原谅他,即使他把我的心已经伤透了。然而很快,他和那个女孩亲昵快活的笑声淹没了我,“不必了!”我的声音变得强硬而冷漠。
走出车站大厅,是灯火阑珊的夜。突然一辆自行车急急地刹在面前,“你是惠吧?”车上的男孩冒失地盯着我,“W叫我来接你。”哇,真有派头!自己不来,使唤别人。我坐上后座。在这样晚的夜里没有警察,他骑得飞快,穿过空旷的街道,任那凉爽的风袭上肩头。西安古老的城墙,脉脉的护城河和缀满繁星的夜空,多少天来第一次让我的心略微平伏下来。
到了那所西北著名的大学,W神出鬼没地钻出来,“欢迎,我们的乖乖女!”她双眼发亮,一个大拥抱把我搂在怀里,“死丫头,敢不来接我!”我在她背上一阵乱捶,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晃悠。“饶了妹妹吧!”她嘻嘻哈哈地求饶。W天生是个快乐女孩,从小到大总是那么任性顽皮胆大妄为,我呢,恰好相反,一直是老师和大人听话而懂事的乖乖女,不知为什么我们竟成了朋友,而且知己知彼,生死不渝。
第二天,W不由分说剥下我的藏青套装,替我在地摊上挑中了一条紧绷绷的牛仔裤,穿上去腿线异常得饱满而性感。“行吗?太夸张了吧?”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认不出了,那是一个奔放而充满活力的女孩子。“哇!棒极了!”W的眼里是一个个惊叹号。她将我隆重推出,介绍给她那一帮狐朋狗友们,有她的男友铁,那天接我的锋,还有个总是一身毕挺,胸口插着个白手绢的郁。有时W冷不防抽掉他的白手绢,哈哈笑着手里挥舞着,“这样追女孩子,不是白痴吗?”郁干净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但嘴上不肯认输,“我愿意,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两人在不大的房间里追打起来,那一天一换的崭新的白手绢便在我们手上像球一样传动着,笑声,那种开怀的放肆的无忧无虑的大笑,激荡在墙壁上。我笑得几乎流出了眼泪。
好久没有这样快活了,当我穿着胸口开得很低的短衫和那条牛仔裤跟他们一起在校园里招摇过市,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是啊,一直以来我都在小心翼翼谨谨慎慎地做人,就像那件规规矩矩的套装将自己裹得很紧,我从不大声说话大声笑,即使在面对海的时候,也无法轻松自如,直到有一天海对我说:“我觉得很累。也许分开会使我们两个都快乐。”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W和我彻夜坐在黑黑的电影院里,捧一大筒爆米花看爱情片悲剧片,看得泪流满面。天亮了,就去逛这座城市所有高级的和廉价的服装店,不厌其烦地试穿,遭了不少白眼。这时候,锋总是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当保镖兼仆人,W开玩笑,“嗨,你是不是看上我们惠了?”锋憨憨地笑,“你说呢?”我的心跳跳的,那种初恋的感觉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
是到了该走的时候,大家一起到酒店里为我饯行。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最后唱起了歌,一首首的,没完没了,好象会唱的都唱完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难过起来,是为自己?是为海?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别离?说不清,我悄悄地走到门外,在冷风里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锋出来了,站在我的身后,轻轻地扳过我的肩,“不快乐的时候,记着来找我。”泪水已不自禁地扑出眼眶,我伏在他身上哽咽起来。
南行的列车在夜色里隆隆地前行,车上的人都睡熟了。望着渐渐远去的古城的灯火,我又想念起了海,毕竟曾经认真地爱过,点点滴滴何以能轻易忘却,然而当我们再次相遇,我想我已有足够的勇气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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