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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丝稠密。
澜江市城际高速车流如注。
李江麻木的握住方向盘,双目无神的像被勾去了魂魄。
他不知道他是想去哪里,只是凭着双手机械的摆动,叫汽车开向一如既往的终点。
人总喜欢胡思乱想。
好奇怪,这不该是他的人生,名校毕业,相貌堂堂,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出身,怎么几年就枯萎成了这个样子,像是低垂头颅的向日葵,见不到一如既往的阳光?他想不通。
嘀嘀~
他按了喇叭,想借此唤醒不再敏锐的灵魂。
嘀嘀,嘀~
前车回应,是嫌他吵闹。
李江识趣的松开喇叭。
门前,摆弄钥匙串的声音响成一团,李江在那里左右反复搜找,似乎一时竟找不着大门配的那把钥匙。
终于,找到了。
伴随钥匙进孔的是一声低沉的叹息,气息吸附了道路上的黏稠沥青,还沾着森冷的雨水。
灯光明亮,厨房的屏风后面是一道模糊的忙碌着的身影。
“回来了?”王梅探出头,甩干那沾水的手指。
李江面带合适的笑容,迎了上去,识趣的拿起一旁的拖把。
家里面积不小,自从他和王梅结婚后家政就没进过家门。
忙活完,李江打开电视,里面是他最近关注的英超联赛。
嘀!电视屏幕黑了。
背朝李江的王梅一手扎着辫子,一手指着餐桌,嘱咐道。
“快去吃吧,一会凉了。”
李江唉了一声。
他吃了一口土豆丝,想,没有了激情,生活又剩下了什么。
枯燥,乏味?似乎太过风凉。
他又吃了一口煮青菜。
苦涩,难熬?又太伤人了。
他喝了一口排骨玉米汤,甜甜的滋味似乎让他依稀记起上学时的无忧无虑。
那时他身边有个女孩,可受男同学们欢迎了,但她却偏偏喜欢粘着李江。
也巧,女孩不会历史就来问李江,他是班上最擅长历史;他不会数学,就去问女孩,女孩数学书不离手的。
他停下了筷子。
快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是女孩退学了吧。
她叫什么来着?
“我叫白丝雨。”
李江听见门铃响,打开门,看见一身洁白衬衫的女孩,她歪着头笑着说话。
她的笑也是洁白的,带起的浅浅的酒窝像是一台时光机器一般,将李江猝不及防的赶回了青涩的少年时代。
“李江,你可能已经不得我了。”
我记得,是你!李江被某种宿命般的狂喜席卷,随后又马上冷静了下来,他回身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卧室,强作镇定的听着白丝雨说话。
“那年母亲病重,我不辞而别……”
李江看着她那认真讲述故事的小脸,耳边一会传来稚嫩的讲题声,一会传来捉弄玩耍的声音,一会又传来现在逐渐成熟的声音,好不热闹,甚至有些吵。
在那群重复的音调中,一声重音将李江像是此刻窗外划过的闪电,将他震醒。
“我一直很喜欢你,李江。”
白丝雨微皱眉头,眼神认真紧盯李江双眸。
“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不要误会,我想的仅仅是将多年积聚的情感说给你听,甚至自私的想让你因此记住我,但今后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我也要继续往前看了。”
白丝雨说着说的便略带哭腔,转过身离去。
李江下意识的扣住她的手腕,随后又改为捏住那露出的白色针织毛衣。
他想说,其实我……
“谁啊?老公?”
卧室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李江看着身后亮堂的客厅,和那张暗处不知几回出现在梦中的侧脸。
他应该回复王梅,哪怕编个回应呢,但张口却只发出一道哑音。
“物业的。”白丝雨收敛情绪回声道。
她扯回李江攥住的衣袖,没敢和李江对视,只是像小鹿一般的点头后,向着黑暗逃去。
李江看着大门慢慢合上,双脚最终还是没有迈出去。
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念叨着打开卧室的门。
王梅敷着面膜,一脚将他踹去洗澡。
两人随后在床前如以往聊了起来。
“哎,今晚那个物业的是个年轻姑娘吧?声音听起来挺漂亮的啊。”
李江听到王梅似乎不经意问到白丝雨的事情。
他不知道王梅是不是听到了,他闷声应是。
王梅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又聊了零星几个话题。
她在睡前像是无意的提醒道。
“我爸爸明天要参会,他会支持你晋升,不要忘了。”
侧躺着的李江一下睁开眼睛,随着一道不能闻的鼻息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
从岳父办公室走出的李江径直走入停车场,上了车。
他狠狠摔上车门,双臂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汽车短促的鸣笛后,双闪灯亮个不停。
那厌恶的眼神和揶揄的话语不时在脑中响起。
想到这是妻子的父亲,冷静下来的李江紧攥方向盘,他看向前视窗倒映出的自己。
冷不丁察觉到曾经自己小心呵护捧着的自尊,到现在已经碎裂在地上连捡拾的必要都没有了。
他念叨着“忠言逆耳”,开车驶离公司。
这或许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潮湿的风穿过车窗,李江等待着红灯时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左边路口划过,像是从远方带来音讯的白鸽一样,只给人留下白色的残影。
他的思绪停止了一瞬。
热闹的,不容反驳的吵架声;低沉的质疑嘲弄声;自己低眉顺眼的服帖样子,没义气的样子,讨厌的样子。都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随着身后汽车不耐烦的鸣笛。
李江毫不犹豫的向左大转弯,轮毂撵过记忆的痕迹。
我受够了!李江此刻唯一想到的是。
我要找到白丝雨,然后辞职,从这粪坑中脱出去。他紧接着想到。
或许他只是想找到白丝雨。
汽车来回驶过数个街区,然后回到起点,随后又是几圈来回,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白丝雨。
在这过程中,李江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或者说他的大脑再次成年了。
他用成熟的大脑驱赶走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随后迅速回忆起了妻子的美好,然后理清思路。
完美向来只是童话,他告诫自己。
但辞职是势在必行的,和妻子好好说话,她肯定会像初见时那样同意的,对吗?
李江在车上编写出厚厚的辞职报告,最后在打印店印出,他甚至没去下午的晋升会议。
傍晚,他回到家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咆哮声’。
“你疯了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躲过飞来的白色塑料瓶,李江看到瞪着红眼的王梅。
“亲爱的,听我解释。”
李江想去搀住王梅。
啪~
一巴掌狠狠印在李江脸上,王梅怒声。
“你让我爸当众丢人了,你知道吗!你这个白眼狼!”
李江很想像以前一样沉默,这样会显著降低‘热战’的时长。
但这次他忍不住了,回道。
“你爸,你爸。你真以为公司是你爸开的!”
一个公司中层能有多少话语权?
这些年自己的成绩哪个背后没有通宵通宵的准备?
为了王梅口中的互相照应,他一次一次忍受高强度的工作,忍受岳父没来由的傲慢说教甚至羞辱,王梅她可曾真的理解过?
王梅被李江大声的质问的一愣,随后背过身抽泣了起来。
李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如数家珍的想到接下来的流程,‘安慰-自打三十大板-道歉*n’。
“你听我解释,现在的工作我实在不……”
抽泣的王梅突然大喊:“我不要听你解释,明天去和所有的在场高管道歉,请求重开晋升会议,不然,就离婚!”
李江快速的说道:“我不去是因为我准备辞职了。”
王梅愣了几秒,转过身来,那红彤彤的双眼眼泪还没被揉下来。
“我家真是瞎了眼,让我嫁给了你。”
她随后收拾衣服要回她父亲那,李江怎么都拦不住。
客厅一下清冷了下来。
李江将攥着的辞职报告用力揉成一团。
当晚,他躺在床上,思考着到底要怎么去做。
要不明天去找王梅好好的道歉?
实在不行,也只能继续干下去了。
李江有了决断,但却迟迟睡不着,猩红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他在消磨着自己的不甘心。
这一刻,某个洁白的身影从他脑海中闪过。
太阳当空,转瞬已经到了中午。
咚咚咚。
敲门声砸醒了李江。
原来是王梅在敲着卧室门。
一沓文件被丢在了李江身前。
“这是离婚协议书。”
熟悉的感觉,李江感觉自己已经数次败倒在这极限施压下了,或许王梅真的如此绝情,也或许她精准的算到李江软弱的本质。
王梅说。
“今天去把你的晋升机会要回来,给我爸找回丢掉的面子,我就认为你还想继续过下去,不然咱两这日子也没什么好过的了。”
好,这一个好字几次要从李江口中说出,但昨天决定辞职的决然却又涌上心头,这一分不甘心一晚上了还没有磨灭。
“求,求你听我……”
“别求我,去求公司。”
看到李江的沉默,王梅又狠狠将一沓文件摔在了他的面前。
“看好了,这是你反骨的底气是吧。”
李江拿起文件,看到其抬头是‘病情告知书’。
“真以为我不知道前天来的是你老相好?真以为自己人到中年还魅力无限?”
“你好好看看,绝症!”
翻开文件,果然,白丝雨三个字映入眼帘。
王梅又将离婚协议书丢来。
“来,不听我的就签吧!你去和绝症过下半辈子吧。”
“不要逼我。”
王梅冷眼说道。
“不要逼你?我不逼你你能有现在这人样?你不看看我家什么条件。”
李江不说话了。
良久。
一声声沉重的呼吸,带来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也带来了某种决然。
“好。”李江低下去头说道。
王梅冷战似的脸色稍有舒缓,随后惊讶的睁大了眼。
李江拿起笔,翻开协议书,决然的签下了同意。
“你!”王梅抢过协议书,看着清晰的‘同意’二字,气到失语。
李江走到门前指着‘病情通知书’上的地址,说道“谢谢你”
他在出门前回头补充道:“还有,当初是你追的我。”
汽车引擎嗡鸣,它第一次知道了要去何方。
李江接下来见到了一脸错愕的白丝雨。
……
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钥匙进孔,李江进了门。
他打开电视,里面是他最近关注的英超联赛。
嘀!电视屏幕黑了。
“快去吃吧,一会凉了。”
李江看着面前背朝背朝着自己的女人,她一手扎着辫子,一手指着餐桌。
惊讶道。
“王梅?”
白丝雨转过身,歪头思索。
哦,原来白丝雨没死!那绝症也只是误诊。
李江找到了白丝雨,过上了他计划好的日子。
但又或许,这只是一位临终的老人,在凉薄的日子里,回忆起了一件让他耿耿于怀,至死才歇的事情,陷入了贫瘠的幻想。
……
啊,不能否认的是,这是一个自由的男人。
他被告诫不要逾越了规矩,限制了幻想和憧憬。
他知道了小心呵护的东西被无情的踩在脚下才是常态。
但在一些时候,他仍然会憧憬一些,捧怀一些幼稚的东西。
有人将这些东西摔碎,大言不惭的告诉他‘你这才是成年了’。
这时他会告诉那些人:我成你x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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