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是公元875年唐僖宗乾符二年,四月初的一日清晨,南诏国皇城太和城城东一百里的漾江一处朝阳的山坡上,一位年方十六的姑娘穿着一袭紧身花边服饰,在一垄山地里极其娴熟地采摘着茶叶。只见这姑娘头戴彩色丝巾,面容姣好,大好的身材围着茶树不断行走,双手一伸一收间耳垂上的一对耳坠也是随之晃动。姑娘双手极其利索,在茶叶的嫩头上一阵忙碌后,不一会系在身上的围裙里面就装满了嫩叶。
姑娘边摘边唱:“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歌声随着清风,字字清晰悦耳,传到了对面山坡上,即刻传来阵阵叫好吆喝声:“阿妹,唱的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啊!”
被称作阿妹的姑娘名叫阿垣,自幼聪明伶俐,活泼开朗,深受父母的宠爱。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前来求亲之人络绎不绝,但没有一个人能被她看上眼。
阿垣乃是三圣合一的结晶。话说五百多年以前,有三位武艺高强的人杰闻名于云南边陲,分别是羌族部族的族长,西蜀的大将军和蜀汉滇池王的一王子。
洱海上游有一水库,有致命的妖蛇名叫吞煞,多年来吞煞用自己的巨尾卷起滔滔洪水,常常淹没下游镇甸。一日,一个游方道士在太和城中广发消息要招收灭蛇妖的义士。这三位人杰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道士周围,道士看了看三人后,说了几句话:“你们三人都是前世欠下佛缘,今世上天给了你们这个灭妖的机会,你们可以消除下一世的孽缘。速速去吧,我教你们几句咒语助你们一臂之力。”
三人默记咒语,携带兵器便钻入水库。说也奇怪,自从练完咒语后,三人在水中行走如同在陆地上一般轻便。三人来到水底,见蛇妖头大如斗,暗暗克制自己的怯意,在和蛇妖奋战了三天三夜,终于将其斩杀。三人返回时,无奈咒语已经失效,三人便溺水而亡。滇池王心中非常难过,便花重金命人盖一座香火庙纪念三位勇士。这时候道士化身为文广菩萨,对着滇池王道:“这三人前世本是三兄弟,今世亦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上辈子欠下佛缘,今生特来还愿,予速降三人火化,将三人骨灰混合在一起,埋在洱海西岸霞移江边上最大的那颗李树下,六道轮换,能出人杰!”滇池王依言,将三人骨灰埋在了霞移江下面最大的一个李树下。
这李树历经百年的繁衍,十分巨大。这一天,一对忠厚的年轻夫妻在李树边盖上了三间屋子,从此就定居了下来。此后十年时间内,两人膝下无儿女,夫妻二人便对屋前的这棵巨大的李树精心照料,十余年从未间断。后来有一天夫妻在霞移江边上打鱼时,见江中漂浮着一只木桶,男人将木桶捞起来后,发现里面有一名男婴,便把他收养起来,取名为白木。
一年后的晚上,白木已经睡着,这对夫妻也洗漱完毕,准备上床歇息,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咯咚”声,夫妻二人便携手出门看个究竟,只见李树上那颗最大的李子落入了下方的水缸,夫妻将李子捞了上来,拨开李肉后发现里面了一个红扑扑的种子,大的出奇,而且周身发出红色的光晕。妇人捡起了种子后细细观望,不想这种子像是精灵一般,落入了妇人口里,妇人措手不及,便把它吞了下去,随后这妇人却有孕意,十个月后的一个半夜生出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婴。二人对此女甚是疼惜,取名为白姐阿妹,号阿垣。
自此一儿一女伴随着这对夫妻度过了十几年,白木在十八岁的时候被他的亲生父亲寻到,便依依不舍地辞别了养父母及阿妹,随着他的生父来到了几百利之外的惠历海。
这阿垣唱完了山歌,也不理会周围少年的起哄,继续采摘茶叶,唱着她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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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时分,稍稍有点燥热,漾江江边的小路上来了一小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英俊飒爽的青年武将。这青年因是行程已久,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憔悴,队伍后方一张红色的大旗迎风飘扬,旗上印有一个大大的“段”字。这青年乃是南诏大军将,名叫段保隆,是南诏清平官段俭魏六世孙。因半年前南诏朝廷发兵攻打西川后被唐兵突击,兵败邛崃。三个月前,段保隆奉南诏皇帝之命携带人马前去解救南诏士兵,行至半路后又被朝廷的急报唤回,急报上上奏吴哥王朝大军来犯,速速回国救急。无奈之下段保隆只能携带亲随卫队,先行返身太和城,抄近道后不想却迷了道路。正在东张西望间,忽然听到这动人的歌声传来,段保隆便循着歌声问路,来到了阿垣的身边。
“阿妹,阿哥有礼了,我打听一下前往太和城的路怎么走?”段保隆见姑娘长相秀丽,手法熟练,声音清脆,顿时心生爱慕之意,便很有礼貌地向她打听路线。
哪知道这姑娘笑了一笑,也并不答话,见到这个小伙英俊潇洒,有礼有节,也是心中打动,但她此时却道:“问路是可以的,不过你要是和我对歌,若是阿哥能胜过我,阿妹便告诉你怎么走?如何呀?”
段保隆心想,这有何难,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和地方历史典故,对歌实在是轻而易举,便道:“既如此,请阿妹先行对歌!”
姑娘莞尔一笑,开始唱:“山对山来崖对崖,蜜蜂采花深山里来,蜜蜂本为采花死,梁山伯为祝英台。”
段保隆心中一想:“这个不难,阿娘从小就教过我”。于是他张口就来:“山对山来崖对崖,小河隔着你过不来,哥抬石头妹兜沙,花桥抬起走过尼来”。
姑娘见难不倒他,略一寻思,便增加了难度,唱道:“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不忧伤嗨啰嗨啰不忧伤,蜜蜂儿不落哟刺蓬棵,蜜蜂落在哟鲜花上,笛子吹来哟口呀口弦响,我织布来你放羊,你织布来嗨啰嗨啰我放羊!”
段保隆略一沉思,清了清嗓门,对了上去:“哥哥哟像顶帽子,盖在哟妹妹头上,妹妹哟像朵菌子,生在哟哥哥的大树旁,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哎!从此我们不忧伤,不忧伤嗨啰嗨不忧伤啊!”
两个人又对了几个回合,段保隆渐渐的感到这姑娘是匪夷所思,最终也是败下阵来,心中害臊不已,便说:“阿妹才艺绝伦,阿哥我这里认输!”
姑娘掩面一笑道:“阿哥,你很厉害了!阿妹佩服!你拿着,这方手帕给你留着,我叫阿垣!你就顺着身后的小路一路上山,就可以了!”
段保隆细心地接过香帕,将其藏入衣中,随后道:“多谢阿垣姑娘的指点!待我回朝处理完公事,定当登门拜访,荣当后报!卫士们,跟上!”
果然在阿垣姑娘的指点下,段保隆顺利找到了那条近路,回到朝廷后,立刻组织兵力,再次带兵南征,终于在与女王国的交界处打败了吴哥王朝的进犯。
这一日段保隆回到府中忙完公事后,不禁想起了那日与他对歌的俊秀少女,便拿起手帕在那里怔怔地想。
一个月后,一顶大红色的轿子被抬到了大军将府,段保隆经过媒人的牵线搭桥,顺利地迎娶阿垣进了门。婚后两人恩爱无比,琴棋书画,羡煞旁人,唯一遗憾的是成亲多年,膝下无子,段保隆然而却没有再次续弦的想法。
公元893年(南诏隆舜嵯耶五年)夏季的一天,在南诏国皇城太和城的东北角上,坐落在一个较有规模的府邸。府邸的大门两边立着一对威武的麒麟,外围是一片灰白色的墙壁,屋顶上是青色的瓦,府邸的大门上原本是朱红色的油漆却早已褪色。府邸的正前方是由一条条平整的石块搭接而成的宽阔的广场,背后却有一条两丈宽左右的河,河水湍流不息,一条石拱桥横跨其上,河对岸传来阵阵商贩的叫卖声和骆驼的驼铃声,此处是太和城主要的商业中心,虽日已正午,炎热异常,却也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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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的主人正是南诏布燮(又名清平官)段保隆。他因战功卓绝,政见卓越,便被皇帝从大军将提拔到宰相之位。时值七月中,院中蝉鸣不断,段保隆正不断地踱着方步,且焦急的往卧房方向探望,不时的向进进出出的丫鬟们打听夫人的状况。他此时一遍又一遍地祷告上苍,祷告之后,段保隆望了望家舍的陈设,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想道:“婚后这么多年了,阿垣终于生产了,期待佛祖保佑。如今多个孩子,今后得小心算计为是。”
此时他又想到最近朝廷时局变化多端,权臣当道,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忧。想到这里他唤来了管家阿福,准备交代一些事项,忽看见阿福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老爷,郑大人提着一个锦盒来了!”阿福小心的传话道。
阿福所说的郑大人正是当朝国老郑买嗣。他利用自己国老的身份,多次游说南诏皇帝再次出兵入蜀。加上当朝皇上常年不问世事,郑买嗣便以此为口实,四处活动想取而代之。但自己在朝中并无多少得力的帮手,因此一直在暗中笼络人心,如今不少大臣暗中纷纷投靠他。郑买嗣便想试探一下当前自己的实力到底几何,于是再一次在朝堂之上提倡进兵入蜀之事,再次遭到段保隆及张万佳等另一干忠良大臣的反对,故双方势若水火。因此今日他登门拜访,一方面庆贺段保隆即将得子,二来也想和他缓和一下关系,为今后发兵入蜀之事提供便利。
段保隆听到阿福的通报,脑袋一怔,立刻就明白了郑买嗣的前来之意,心想今日既不能答应郑买嗣的提议,也不能拒绝他的想法,将计就计吧!
“阿福,请郑大人到客厅等候,我马上就来!”
“是,老爷!”
须臾间,段保隆来到客厅,此时郑买嗣正在品茶。
段保隆拱手道:“国老大人,近日府中事务繁忙,恕我来迟,还望大人恕罪恕罪啊!”
“段大人,您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同朝为臣,又何须分彼此。今日得闻夫人正在产中,老哥奉上薄礼特来探望一番,不成敬意,请布燮大人笑纳!”郑买嗣连忙站起身来,指着桌上的一个锦盒,满脸堆笑地说道。
“郑大人客气了,段某替内子先行谢过了!”段保隆其实极其厌恶郑买嗣,但今日在自己家中,不好显露出来,便礼貌性地回答了郑买嗣。
郑买嗣坐在客座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站起身来道:“布燮大人,你也知道我郑某向来快人快语,今日前来一为探望夫人,二为当今局势想向布燮大人请教请教!当今皇上昏聩无能,内不修国事,沉迷后宫;外不练军事,以致各部族纷纷崛起,朝中大臣多有怨愤,无奈他们敢怒不敢言,我为朝局计,只好就做这个出头鸟了,过去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哪!”
段保隆听完他的一番话,心想,他说的虽是事实,但今日却不能按照他的意思往下交谈,想到这一层,便开口道:
“朝廷有国老大人等栋梁支柱,真是一大幸事哉!恕段某人之言,当今主上虽有贪玩享乐之风,但也并非朽木。近来董太师每日向皇上讲学,宣传圣君治国之道,如今皇上已大有好转,不知郑大人是否知晓!”段保隆反过来问郑买嗣。
“布燮大人,所言甚是!我南诏立国将近二百余年,如果皇上还向过去一样,那我南诏今后不知欲往何处啊?大人曾为帝师,对当今皇上性子十分了解,我知道一个人改变需要时间,但是机会却是不等人!纵观天下时势,如今唐室衰微,各地兵马纷纷崛起,实力也不同以往。如今西蜀方面亦无锐利兵马,我南诏若趁此机会率兵北进,必能获得西蜀千里沃野。一来大大壮我南诏疆域,这二来嘛,皇上开疆拓土,功劳盖过历代君王,英明远播,百姓势必会大大的拥戴!正可谓是事半功倍之效啊!”郑买嗣说完后笑眯眯地看着段保隆。
“郑大人一番深谋远虑,在下着实佩服。段某也不忍与国老辩论,只是现在起兵进攻西蜀,恐怕时机商未成熟,原因有二。其一,段某我久居朝堂,掌管国家的国库及军事,对国家现状甚是了解,我朝历经多次战乱,眼下并无多余积粮,国库亦无充足饷银,如若起兵,势必会增加百姓赋税,现如今我南诏百姓生活疾苦,赋税严重,实在是忍心再次加税啊!其二,我南诏近年以来,睦邻修好,国内也无战事发生,军力懈怠,要形成一定战斗力,尚且需要广泛练兵。郑大人,我看当前做法还是你我携手,先行劝说皇上实行仁政,让百姓自由生息,积蓄实力,强化练兵,再徐徐图之!郑大人,您看我们分批实施如何?”段保隆笑眯眯的答复着郑买嗣的同时,也细细的留意了一下这位国老的脸色,见他脸色起伏不定,心想他并不赞同我的主张。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时后院却传来一阵欢呼声,阿福喜冲冲的前来报喜:“老爷,夫人生了,生了一个公子,恭喜老爷!”
段保隆连忙站起身来,喜滋滋的对着郑买嗣道:“郑大人,您这一来,给我增加了喜庆。关于战事我们回头再说,恕我不能奉陪了!”说着边看着郑买嗣,边起身离桌。
郑买嗣此时面色非常难看,心想你我定再无可谈之理!他迅速起身离桌也拱手道:“既如此,那郑某恭贺大人得子,先行告辞!”说着头也不回的离门而去。
“阿福,将锦盒退还给国老!”段保隆说完便向内堂疾步而去。
正往里面走时,夫人贴身的丫鬟阿梅又急冲冲地跑了过来:“老爷,老爷,夫人又生了一位公子!”
段保隆心中大喜,顿时热泪盈眶,他一路小跑前去卧房,一边心里默默的念道:“这是我段家积德行善,感念上苍保佑!”
到了内堂,见产婆正在帮两个胎儿擦洗着身体,又见丫鬟正在擦洗阿垣的面部。他轻轻地坐在床边上,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着阿垣的头,轻轻地说道:“夫人,你辛苦了!”
阿垣用虚弱的声音说:“老爷,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段保隆仔细的端详了两个儿子,见二人都是粉扑扑的,闭着眼睛,煞是可爱。他抑制住内心的狂喜,快步来到书房中,提笔凝思。想到当今权臣当道,征伐不断,他内心渴望要让百姓生活平安稳定,朝堂上有良臣相伴共同辅佐皇上。何不借儿子的名字表明自己的心迹呢?想到这一层,他思索了一会,便提笔写道:思平,思良。
南诏天复二年(公元902年),权臣郑买嗣不断的威逼利诱,收买了一大批南诏的肱骨大臣,在段保隆奉命出使女王国之际,郑买嗣经过细致谋划后,起兵杀死隆舜之子舜化贞及南诏王族八百余人,并建立了大长和国。一时间滇东各个部落纷纷起兵讨伐郑买嗣,郑买嗣无奈之下,只好免除这些部落的赋税,这才平息了一场危机。同时,他又将曾经与他意见不和的南诏官员,一部分被处死,一部分被贬为平民或充军,一时间城里喧闹声,叫喊声,哭声还有打骂声不断,百姓无不心惊肉跳。
因段保隆与郑买嗣存在着多年的斗争,朝野皆知,二人多次因政见不和在南诏国的朝堂上激烈辩论。郑买嗣本想杀了段保隆,但顾虑到段保隆多年在南诏国积累的人脉和势力,杀了他势必会动摇其他望族投靠的决心。同时顾念刚刚夺来的江山,郑买嗣遂同一干心腹商议,决定将段保隆贬为百姓,即刻搬离布燮府,令他不准在城里居住。同时又将张万佳调离中央,贬到了通海任职。
在阿福的张罗下,段保隆举家搬到了城外西面的一个大良庄,这一年,两兄弟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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