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怪盗一叶子
1
夜色愈沉，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只剩了偶尔看到的一两个形色冲忙的人影。饶是作为最繁华的皇都郸城，也渐渐沉睡。
但仍有一些特殊职业偏偏是与常人逆行其道。郸城最大的风月地南楼和北馆仍灯火辉煌、夜夜笙歌。郸城南楼北馆其实是出自一家，只是作男倌、女妓之分，抢占郸城乃至整个中原的风月市场客人，因而又有中原第一风月地之称，所在位置风月街，是郸城的交通中心及皇都第二大经济区域。
在风月街嘴边上的集市中，这个时辰的商家店铺大大小小的早已打烊作息，唯独一个卖着夜宵的小摊位仍有些许星火。几张简单破旧的木座椅，一个仍在生烟的炉子，几个大铁锅仍在运转，档口前一面商棋偶尔被晚风吹起飘扬，“清奇馄饨”四个大字仍然是清晰可见。
哪怕是木椅上并无其他就餐的客人，档口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确一直在忙碌着。
“方先生，等这锅馄饨好了以后就刚好够20碗了。”说话者是一位十五六岁的普通少年，一遍说话一遍拿出食盒碗筷摆弄。“方先生真是好人，别的商家早就打烊休息了，都不愿意加班赚这钱，更何况是送到南楼那边去的，我估计整个郸城就只有方先生愿意干这事情了。”
“说什么话，这不是你也愿意么，这本来就是买卖，拿了钱干事情不是天经地义么，哪用管别人是否愿意。更何况，客人更没有也分贵贱的道理，谁来我都一样好吃的伺候招待。”旁边的青衣男子身段略显纤长，正忙着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碗盛上一颗颗饱满的大馄饨。
“好嘞～～送完这个就可以回家喽～”少年急忙忙地把一碗碗的馄饨装进食盒，准备要把担子抬起的时候却青衣青年叫住，“哎，小武你妹妹不是今天生日，早点回去还能多陪陪她一点时间，这个就让我送过去吧，这个送完也就可以打烊了。”
“啊，这个，这个方先生你可以吗？这个20碗有点多哦！”少年惊喜道。
“你先回去，这个区区20碗还难不倒我一个卖馄饨的。”青年男子已经担起两个足足五层高的食盒，花了一点时间稳了稳。
可是你不是一般的卖馄饨的，你是个副业卖馄饨的书生啊……不过这句话小武并没有说出来，感觉这话说出来有点伤人，毕竟方先生也是卖了有半年馄饨了，多少粗重工作没做过？虽然还是看着身子弱。再加之心里确实惦记着等自己回家一起过生日的妹妹，还有最有几个时辰，小武匆匆别过方清琪便先回。
方清琪在小心翼翼地往南楼北馆方向赶路时，突然被一个人轻轻撞上，惊呼了一下立马停下脚步，把被撞的得摇晃的于担子上前后两个事盒分别用手稳住，再快速而又轻微的放到地面上去打开查看，幸好只是洒出来了一些汤汁。
小吁一口气以后抬头才发现面前躺着一个黑衣男子，应该就是刚刚撞到自己的人，此刻却躺在地上不得动弹似乎不省人事。
“喂？！这位兄台？！没事吧？”就人要紧，方清琪连忙上前把人半扶起，这一走进才发现黑衣男子的手臂似乎受了伤，手与衣服皆被鲜血染得猩红。
“好多血……”放眼望去，男子的来路皆是滴落在地上的血，方清琪有点被吓到，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内襟掏出了一块随身携带的手帕来把男子的右手临时进行包扎，但是手帕毕竟不大，片刻便有血渗透出来，方清琪放眼四顾，最后定在自己的一身青袍上，用力扯了半刻，终于撕出一块来继续为病号包扎。
在方清琪拿出一碗馄饨来准备强硬给男子灌下去的时候，拿着调羹的手突然被一双大手抓住，他有点惊喜：好不容易算是醒过来了，真是幸运！毕竟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不曾习过医书，这些急救的措施也只是从司徒央那里串门的时候临时拿来现卖的。
方清琪心中才刚为男子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问候情况，黑暗中黑衣男子有点迟钝地站起来，“你没事了？”
男子并没有回话，他站起来后看了一眼仍然蹲在地上的方清琪，只是这一下逆着街灯的光，方清琪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男子捏了把包扎妥善的右臂，便不辞而别，整个过程并没有说一句话。
……方清琪不觉得怎么样，他只是有点担心他的伤情，不过血好歹是止住了，不再往地上滴血至少不怕会失血过多出点不好的事情。
收拾好东西，方清琪看了眼被撕掉的衣服，无奈地笑了笑便继续赶路为南楼的客人们送去夜宵。
此时风月街的另一头，来了一行官差，个个戒备十足行色重重，“快！刺客就是往的这边方向逃跑的，他身上负了伤，逃不的很远，很有可能是躲在这条街上，哪怕是往前走也一定不会逃很远！一分队继续往前勘查，其他人留下来跟我一起把这每一门每一户都搜一遍！”带头说话的是一位长相略显粗旷的男子，声音浑厚，正是皇城巡捕房的队长张展。
我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胆大包天竟然在天子脚下还多次进入朝廷命官家中行窃的！
张展握紧了手中尚且沾了鲜血的剑，看了一眼漆黑的夜，便继续进入追捕工作中。
2
“清琪你来了～”方清琪也算是南楼熟人，刚步入大门便有人招呼着，更何况这阵势一看就是送夜宵来了。
说话者一身艳丽红衣，一头乌黑长发同样用一根血红色绸带高高束起，眼角微微上挑因而看着较一般人细长，脸上两颗细小的痣被故意用丹砂点成了红色，与这南楼中多数人不一样并不十分柔美，虽不如寻常男子般粗旷但也中性中带了几分英气，竟是无论以男相或是女相相比都十分出色。
这红衣男子便是南楼现任最高掌管者，也是方清琪的好朋友——赤练红。
“清琪你来！我刚好在书房里作了一副自画像！感觉妙极了！你快来看看！”赤练红快步下楼一把抓过方清琪就直奔楼上书房，方清琪只好连忙把夜宵放下任由赤练红拉扯。
赤练红豪爽地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说是书房，其实是南楼的一间相对奢华又带有几分雅致以为的厢房，被附属风雅的赤练红一时兴起改成了书房，房中原先暧昧的紫色、金色为主的装饰风格全被换成了大红，并且把那些个奢华无用的装饰都去掉，置入些琴棋书画既可心血来潮了随意玩弄，也可以倦意上来了直接就在高床软枕中倒头就睡，赤练红倒是喜欢这个地方，还煞有其事地提了个“烈焰斋”的名字。
尽管是自认为已经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方清琪看到赤练红还无比自豪的吹捧的自画像真迹以后还是忍不住“噗嗤”地笑了起来，赤练红的画工真的不怎么样，看得出来有在很认真地描绘勾勒，但是缺少了天赋真的后天很难补，赤练红的自画像真是大大地丑化了自己了，浓眉不像不单只，眼睛和鼻子大手笔地着墨过分重描，这么丑的人方清琪活了二十六岁年至今还没有见过。大概刚上私塾的学童们水平都比这幅画要高出一个天来。
但方清琪觉得这样打击人家的热情似乎不是很好，忙用衣袖掩了掩嘴，仍然掩盖不住漏出的丝丝笑声。
“清琪你！”饶是大大咧咧的赤练红也有点恼羞，毕竟花了一个下午完成的好不容有一副自己还算满意的作品。
“士可忍孰不可忍！”赤练红在对方毫无收敛之意便佯怒向对面的青衣男子扑了过去，故意用了点力气，方清琪防不胜防被扑倒在地，两人便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楼下突然一阵喧闹。
“谁！”赤练红回头大喝一声，书房门便又一次被粗暴推开，几个作巡捕房打扮的官差冲进，带头人正是张展。
张展看到的便是一青一红两个清瘦的男子纠缠在地上，红衣男子回头带着凌厉的眼神，两人起来后另一个青衣男子的相貌也看清，清秀中带着几分淡漠，虽不至于阴柔，但也毫无男子气概，再看其衣服有被撕破，便把两人当作是了南楼内的小倌正在私下苟合，想到这便神色中带了些许不屑。
“有毛贼躲到这附近来，巡捕房在逐家逐户搜查！配合点早点搜完也好早前继续你们的好事！”张展一挥手旁边两个捕快便配合在房间中搜查起来。
张展的语气不容拒绝，更何况也没人敢妨碍巡捕房的工作，方清琪和赤练红从地上起来随意收拾好自己，对于这些态度蛮横的不速之客都有点不太高兴。不用说，现在其他的厢房肯定也是跟这边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好事都被他们给打扰，赤练红好歹也是南楼掌管人，自然是要开口交涉一番。
“我说大块头大人，你们巡捕房在实行公务，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自然是要配合的，可是我南楼打开门了也是要做生意的，特别你们这招呼也不打一声，也不知道要搅和多少好事，毁了我们多少生意！”赤练红说道最后有点愤愤的，因为这些捕快似乎没有打算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和道歉。
张展也加入了同僚的搜查中，瞥到了案上的画作，顺势有看了几眼静静站在一边默不做声的青衣男子，几不可闻地冷嗤了一声，但一青一红两人皆听到了，特别是方清琪两次感受到了张展的不屑眼神，心中自然也存有不快，但也不能表现出些什么。只盼望着这些捕快搜查完可以快点离去，并不想无端卷入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中去。
“喂！大块头！”赤练红见并无人要解释点什么的意思，便索性坐下翘着二郎脚。
烈焰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要是藏了个人一下子也能揪出来，用不着多少时刻张展在这边一无所获也就不愿多浪费一点时间，带着一班人马匆匆离去，临走时还碰着了从另一个厢房出来龚王府的王爷，龚王爷一边摇着华扇好奇地瞧着巡捕房的捕快们，张展自然要打一声招呼，但要务在身，也来不及细想龚王爷原来也竟然有龙阳之癖，仅仅是简单的拱手问好便快步离去。
赤练红有点气急败坏，生意被影响是小事情，主要是平白无故遭了个粗人一番鄙视，正跟方清琪絮絮不休地嘟囔着呢，看见龚王爷徐徐过来打听，立马变换了个寻常时接待客人最灿烂的笑容。
“哟，龚王爷来了怎么也不跟炼红说一声，真是怠慢了贵客了～”
3
“突然起意而已，这是什么事情居然惊动到了官差？”方清琪看眼前这位男子白衣华服仪表堂堂，开口询问的声音也是不徐不疾，略带着好奇的低沉声线，就连在南楼这种烟花之地出现并且八卦打听也不失不凡气度，方清琪只知道这必然不是寻常百姓，赤练红一说他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名动皇都的名人之一龚王爷。
一旁有好事者忍不住搭话：“你们不知道么，是一叶子！就是最近名动皇城的怪盗一叶子！”
八卦的小哥故意说出一个名号以后神神秘秘地要吊一下众人胃口。
三人当中除了除了方清琪以外，另外二人都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不知道确切时间和缘故，皇城中出现一个专门挑选达官贵人府邸下手的盗贼，之所以说他怪，是因为一叶子虽然跟不少怪盗神偷一样，喜欢在光顾之前自个儿先用一片叶子通风报信，但每次都不会明说要取什么物品，都只是一句简单的：今晚某时某刻要到某府上收取一件物品。这些收到叶子的大户人家或者官家们都不知道一叶子到底盯上的是什么物品，想要防范夜无从下手，往往是把家里自觉值钱的东西都兴师动众地无一不漏地严守起来，结果一叶子光顾过以后这些富商高官们严防的金银珠宝、古董奇货却没有听说丢失的，虽然似乎是毫无毫无损失，但每每有一叶子即将出现的地方总是扰得人心惶惶，毕竟毛贼不是个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道生怕自己哪个宝贝突然就出其不意地顺走了，这些个贵族富人们最把钱财当命的，一叶子这么个折腾捣蛋老百姓固然是爱看热闹笑话，但是官府确不能不管，这么看来，如果是一叶子，能出动到整个巡捕房抓拿的也就在情在理了。
龚王爷其实对这个一叶子也只是略有所闻，小哥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赤练红更是兴致勃勃地给其他两人讲述这坊间传闻，就连向来并不太注意这些事情的方清琪这会儿也听得入迷。
当说到一叶子并没有真实去盗取过什么贵重物品的时候，这原本附和配合的小哥就不同意了，忙说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赤管事，虽然明里这些老爷们说是说家里没丢值钱的宝贝玩意儿，但是你们想呀，要真的是啥东西都没丢会惊动到整个巡捕房这么大动静吗，谁都知道名义上虽然说这巡捕房只是皇城的一支治安防卫部队，不属于任何军事机关，可它却是直接听命于丞相的精锐部队。如果一叶子真的只是个爱捣蛋的家伙，至于惊动到丞相那里去么？他又偏偏活跃有一段时间，一开始普通官府抓拿不住，毫无头绪，顶多巡捕房也只是个配合辅助的，可发展现在确实巡捕房主要在负责这个事情！大家不觉得奇怪么，一个能耐那么大的人，会只是一个爱恶作剧的小毛贼？而且，都说了是毛贼了，哪有不偷东西的，我听说啊……”
小哥不知道身边就有一个皇家的成员，说到这里，偷偷地瞄了瞄四周，凑近了压低声音对三人说道：“我听说了，起先几次，那些被光顾的老爷们查看了自己严密守卫起来的财物，丝毫不少一分，自是以为自己侥幸躲过一劫，但后来这些为官为商的老爷们发现了自己丢失的，居然是干系到皇城政治、经济命脉的部分重要机密！你们想啊，但是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会对外泄露？所以官府那边要把消息都压下去，以至于外面的老百姓都并不知道个中原由，还信以为真地以为一叶子只是单纯地要作弄一番这些老爷们。官商之间，能有什么东西要厉害到封口不能让人知晓的，这个就很值得去猜测了……”小哥说到最后还向几人打了个眼色，一副自行想象的样子，眉头稍稍一挑，便被从对面一厢房出来的男倌给热情招待了去。
本来郸城所在的万国并不算是风化十分开放的国家，百姓一般不敢光明正大地谈论国事政要，只是这南楼北馆本来就是风月之地鱼龙混杂，也是信息情报聚集之地，在这里谈论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惊奇，只是赤练红与龚王爷如此认为，方清琪听到小哥说到最后确难免有点不自然，毕竟是饱肚圣贤书。
小哥刚离去，方清琪便注意到龚王爷突然面露不适。
“王爷，你没事吧？”虽然与对方并不相识，但方清琪着实是有点被其脸色所吓到，关心地问道。他想伸手过去扶着王爷的手臂，却被对方轻轻躲开，他觉得有点尴尬，觉得毕竟不相熟，何况人家还贵为王爷，怎么会跟自己有任何关系，便觉得自己有点失礼。
这时才把还沉醉在坊间传说的赤练红叫回神来，王爷却挥手说无碍，但两人都分明看出来了，他这哪儿是无碍的表现啊！随时都像是会倒下似的！
赤练红才不似方清琪想的多，直接上前强扶，要把人搀扶到自己的书房，一声干脆清透又带了几分妩媚的声音远远地就从楼下传上来。
“龚王爷你跑到这里来啦～真是让奴家好找！”
方清琪闻其声未见人却先闻到一股妖异的香，随后便是满眼艳丽的紫色罗裳，而赤练红也看过去，原来是向来河水不犯井水的北楼掌管人来了，他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做，不动声色地就放开了原本强扶着龚王爷的双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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