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枕鱼斋主人 | 来源:发表于2018-12-13 10:00 被阅读0次

    〖一〗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午后,这座热闹繁华的城,终于寂静了一会儿。卖货的都各自在屋里打着盹,这个时间,没人来买东西。

    宽敞的街道上,穿着长裙的女子走过,低低的撑着伞,看不见神色,她走的很慢,却还是带了一缕风。

    躺在被太阳烤热的青石板上的懒汉翻了个身,又挠了挠鼻子,张张嘴,却也听不清他嘟囔些什么。

    城东南的一座府邸,此时也是一片寂静,唯有一处隐隐透出些嘈杂的声音。

    “茌山,快一点!把这几把琴拿到小姐屋里去!”一个急匆匆的妇人声音传来。

    “啊,好的,我马上就来。”一个黑衣的少年喘着气从西偏房跑过来将几个罐子放在桌子上,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东院,他四下打量着房间地板上横七竖八放置的古琴,想着怎么才能把它们安稳的抬走。

    他小心的抬起一端,然后抱在怀里,又去托另一端,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他隐隐的高兴了一下。可他出门太着急了,竟忘了琴的长度,愣生生的撞在了门槛上。听到琴弦与面板摩擦发出嘣的一声断裂音时,茌山心里的弦好像也啪的一下崩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混合着刚才跑的急出的汗一起,细细密密的贴在少年干净清秀的脸上。

    完了,这是小姐最爱的琴,我该怎么办,他险些哭出来,但是还是定了定神,不管了,先拿到小姐房里,只要能修好,总不至于把他扫地出门,只是免不了挨顿打,这么想着,他咬咬牙,把琴竖起来紧紧的抱着,又摇摇晃晃的向西偏房跑了过去。

    带着铜环的红木门前,长裙女子停下了脚步,收起伞,抬头望向门上的牌匾,此时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她五官说不上精致,却十分有特点,放在一张白皙的脸上,有着难以形容的美感。女子扣了扣门,很快一个小厮过来开门,看到来者何人,他正要大喊,女子却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小厮愣愣的点头,低着头向门侧靠,然后顺从的站在那里等着女子进门。女子迈向前方的腿微微一顿,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茌山小心的瞧了眼面前正劈头盖脸骂她的香婆,把头低的更深了“您消消气,都是我太笨了,您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我想修这琴,您让我试一试。”茌山紧张的看着一旁断了弦的琴。

    香婆的火一点没有消,反而更旺了,怒道“小姐的琴岂是你这粗鄙的人能修的,修好了不说,修坏了你担得起吗,小姐会连我一起怪罪!”说着指了指门“去!自己去领五十扳子,这琴我自己想办法!”

    茌山见香婆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得认了,低着头的向门那里走,却突然撞上一人,一股草木香气扑面而来,鼻尖触碰到柔软的衣料上的绒,茌山一惊,赶忙抬头,还没等缓过神,香婆已经一把将她推到旁边,然后堆起一脸笑容对此人道“小姐,您回来了。”然后又捅捅茌山道“这就是新来的伺候您的小仆,刚来,毛毛躁躁的,您别见怪,茌山!还不快给小姐请罪!”

    茌山闻言连忙跪下,心里一阵唏嘘,原来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小姐。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

    那女子先开口“你就是茌山?”

    茌山看着眼前姿容绝美却面无表情的人,不禁身子有些发抖,说话也磕巴起来“是……是在下,刚才失……失了智走了神,撞到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女子挑挑眉“我听到你要给我修琴?”说着望向园中静静放着的破损的琴。

    茌山更紧张了,慌忙的磕了几个头“茌山不敢妄言能修好小姐的琴,只想试一试,如果修的好,能抵一点点在下的罪过……”

    “好,就你来修,不过,扳子一样要领。去吧。”说罢径直的走进了屋中,没有再看茌山一眼。

    领了这五十板,茌山已经动弹不得,他生的本就瘦小,背后已经肿的如两个他一般厚。天色已晚,他缓缓的扶着墙往住处挪动。他的寝所就是小姐房间旁边的一个小屋。小姐原来的贴身仆人病死了,他是顶替那个人的,像他这种新来的仆人,在这个大户人家,没有一点地位,这家的老爷是朝廷命官,有五子一女,小姐尽管是女孩,但因为是老爷仅有的女儿,故也对其疼爱非常,可是小姐的脾气特别的执拗,总是和老爷别着来。

    一年前,老爷一气之下,把她嫁给了朝中文臣冯萧的儿子冯宇,想着既可削小姐的锐气,又可长己势力,可这个公子哥自小身体不好,小姐才嫁去不到一年,他已被天老爷收去。冯家觉得是小姐命硬克了冯宇,又碍于小姐娘家沈家的权势,不敢动小姐,却在背后闲言碎语,给小姐脸色,小姐的孤傲性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于是托人告知了老爷一声,仅拿了一些贴身衣物便回来了。

    到院中,那把残破的琴还放在那里,茌山捂着腰,弯着身子细细的打量,看了片刻,把琴报到了后院,天已暗下来,后院的柴火堆可以照明,她颤巍巍的从房中取出几个木片和一把小锤,研究着从何处下手,琴头有两处裂纹,不长也不深,可以拿与其相似的木材磨碎再混上胶弥补,留不下什么痕迹,断了两根弦,有一个重新上即可,有一个弦钮断了,这种精巧的东西不好修,茌山仔细的看完了一圈,心里有了底,来到沈府之前,茌山是木匠,师傅是远近闻名的木工袁江,手艺了得,可他老人家突然染了重疾,无力教徒,就把像茌山这样的小弟子都驱逐出门了。茌山无亲无故无处可去,走投无路,才来了沈府。

    〖二〗

    已是丑时。

    又梦到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双眼含泪望着她,想起他昔日里看她时总是腼腆又灿烂的笑,沈望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双粗糙的手揉捏,疼得她喘不过气,男子的脸渐渐的模糊,梦境被一点点抽离,沈望缓缓的睁眼,自从他病去,已不知第几个夜里做相同的梦了。沈望本以为自己对那个男人没有多少感情,本就是和父亲赌气才嫁的他,他在自己心里从来无关紧要。可这个男子是爱她的,沈望知道,从新婚夜他掀起她的盖头,她看到他那装满了幸福又羞涩的眼,她就知道。何况他本不同,刚刚及冠的少年,因为常年被疾病缠身,青涩英俊的脸净是疲惫与苍白,可也是因病,他从未置身朝堂,他的眼神干干净净,静静的站在那里,如一只孤独的白鹤般,一片脆弱中仍存几缕生气。

    可就是这般美好的人,天却不让他多活。沈望想着他那双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眼,觉得透不过气来,难以入睡,遂起身,望向窗外,窗正对后院。院中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光,沈望皱眉,定是粗心的丫鬟忘记把柴火熄灭,她下床循光走到了后院,想自己把火熄了。远远的,见一个人影在光处晃动,沈望一惊,大着胆子走近,待看清了,才发现原是那个叫茌山的小仆,此时正拿一把小刀在刻手中的一小块木头,他姿势十分别扭,半弓着身子蹲在地上,因为忍着背痛,小小的脸上五官都揪在了一起,额前的发帖在了鬓上。听到脚步声,他一惊,抬起头,手足无措的放下的手中的东西要给沈望行礼,却因为一个姿势保持久了,猛地起身站不稳,身子一晃坐在了地上,又摔到伤处,疼得呲牙咧嘴。沈望本心情低落,见到他这般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板了脸,一言不发的拉起地上的茌山走到了她的屋中。

    “小姐……小姐您这是?”茌山被沈望猝不及防的拖进室内,又被她一下按在床板上,惊的茌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做不好就不要逞强,老实呆着。”沈望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罐坐在了茌山旁边,板着脸开始脱茌山的衣服。

    当沈望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被冰的一激灵时,茌山才回过神,慌忙的坐了起来“不,不,我自己来就好,怎么能麻烦小姐。”

    沈望皱着眉看着眼前抱住胸口的茌山,又瞧了瞧她瘦弱纤细的腰,缓了片刻才悠悠地开口道“原来你是女子?”

    茌山愣住了,没想到小姐会这么问“是……是啊,小姐一直认为我是男的吗?”

    沈望想了想第一次见这家伙,她一身黑衣,束着发,长的瘦瘦小小,眉宇里带着些青涩和英气,还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没想到……沈望摇摇头,罢了,然后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的伤全在背上,自已上不了,安分的躺下,别乱动!”

    茌山只得顺从的躺下,药粉抹在伤口上,疼得她缩紧了身子。沈望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皮肤,茌山只觉自己被寒气环绕着,怪了,明明是盛夏,夜晚也没有多凉,她的手怎的这么冰。难道是有什么隐疾?茌山忍不住问了一嘴“小姐,这周遭那么暖,你的手为何冰凉至此?”

    背上涂药的手一顿,沈望淡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天生体寒,四季皆是如此。”

    “那小姐有没有找大夫调理身子?我听6说体寒的人喝一些补药可缓解一二。”

    “那些药无用,我了解我的体质。”

    “小姐应该试一试,说不定哪一种就管用了呢。”

    沈望一顿,道“好了。”

    “啊?”茌山没有反应过来。

    “你的伤。药上好了,今晚趴着睡,穿上衣服,回你的房间吧。”沈望淡道。

    “哦哦,好,多谢小姐,多谢。”茌山不好意思的穿好衣服,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趴着,待她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隐隐的看向沈望的窗处,似乎还闪着光,又想起她方才平淡的脸上隐隐愁态,是在想她早逝的夫君吗?茌山想。周围的仆人都道小姐冷酷又不近人情,难以接触,可她却觉得这个身材修长,脊背总是挺直的小姐,只是给自己装了一个壳,内心柔软又脆弱,让人心疼。罢了,她与我何干,我还是把自己的活干好,安生的过活才好,于是又睡着了。

    〖三〗

    不知是沈望的药有奇效,还是因伤得闲故而心情好,茌山的伤好的很快,不到半月已活动自如。可她的伤一好,沈望就开始不停的支使她,一会儿让她去烧水,一会儿又让她去搬花,要不就是去集市上买东西,恨不得让她把府上的活都包了,总之不会让她闲着。如果她悄悄苦下脸,沈望就会说,本小姐亲自给你上的药,你一个下人做些事报答再应该不过了。可是茌山怕的不是沈望使唤她干活,而是别的奴仆看到主子这么看不起她,也开始把活推给她,这不现在,那个总在香婆身边巴结,看起来就没什么脑子翠翠,把本来应该她抱的柴塞到了茌山怀里,又把两桶脏水提到她眼前,没好气的说,好好干,不然我告诉香婆,你今天别想吃一口饭。茌山气的牙根直痒,却无可奈何,气乎乎的抱着柴送去了后院,又回来提水,却瞧见翠翠耸拉着脑袋站在院里,面前站着那个欺负了她多日的沈望,那人冰冷带着怒意的声音传过来“你没有手脚吗,把自己的活推给别人?收拾东西滚蛋。沈家不养废物。”

    翠翠吓得发抖哭了出来“小姐求求您了,求求您别赶我走,我一定好好干活……”

    茌山被这场面镇住了,又默默的走到那两桶水前提起来,想赶紧走。谁知沈望突然看向她道“你放下!”茌山被吼的一愣,站在那诶不知所措。沈望又转头看着翠翠“你愣着干吗,要等我去提吗?!”

    翠翠可算明白事了,跑过来抢过茌山手里的桶,对着沈望不住的鞠躬道,多谢小姐恕罪,我马上去,就慌张的走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茌山见自己没了活,便躬身给沈望行了礼,退到一边等着沈望走,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人动,于是她抬起头,却见沈望正盯着自己,眼里还有淡淡的怒意,她开口道“你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负你?你就不会反抗一下?”

    茌山又低下头,沈望却越发生气“你抬起头看我!”她比茌山高许多,又因为沈望自带一种难以接近的气质,茌山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说话!”

    “我,我只是习惯了,再说帮他们做了,也省了我口舌的麻烦……我不想和他们争论”

    沈望无奈的冷哼一声,没理会她,就自己迈步走了,到门口顿了顿,背对着茌山道“过来帮我研墨。”

    “是。”茌山灰溜溜的跟在她后面。

    待沈望抄完那厚厚的一摞经书,已是深夜了,茌山一直在旁研墨,始终无言。直到沈望剪了烛火,准备歇息,茌山才忍不住开口“小姐很想念他吧,只是逝者已逝,生者者还要好好的生活,不能总沉浸在悲伤里。”末了又小声的补了一句“我见小姐几乎夜夜失眠。”

    沈望闻言身形一僵,又很快平复道“我没有。不过相处一年而已。谈何想念。”

    茌山沉默,看了眼桌上摆放整齐的竹简道“那小姐为何抄了这好几十卷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明明,小姐的家人都安在。”

    沈望听了猛地站起,茌山察觉她生了气,赶紧躬身道“在下失言了,小姐早些歇下吧。”说罢转身要走。

    可却听见沈望叹了口气道“别走,过来和我一起睡吧”声音竟带了一次哀求。

    茌山躺在沈望旁边,只觉得浑身都绷紧了。

    身侧的人缓缓开口“我本是赌气嫁的他。”

    茌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望口中的他是谁。

    沈望继续缓缓道“我初嫁他时,并不愿亲近他,总是很冷淡,可他对我无微不至,有次我得了严重的寒疾,府中的大夫治不好,听说有偏方可以治好,他背着府里的人跑遍整座城为我寻药,刚回来就倒地不省人事,当时,他的病已经恶化了,那时是二月,正是这里最冷的时节。”

    “我却怨他,怨他莽撞,不遣下人去,偏要自己逞强,可他只是淡淡的笑道,妻子生病,丈夫哪有躺在床上不管的道理。”

    “冯府门前总会放一些熟肉,是给路过的乞丐的,但是很多都被野狗叼走了,他却还放,没有肉了就放饼,冯家不是很喜欢他这个病少爷,哪有那么多剩下的食物给他这般处置,所以全是拿他自己的饭。我看了生气,骂他傻,可他说什么,他这个将死之人不需要那么多食物,却可以救那些可怜人的命。”

    沈望说着说着就苦笑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一定要收去他这般纯善的人的命呢。”

    茌山沉吟了片刻“大概是因为,这世间本不纯善,容不下像少爷那样的人,他们,不属于这里。”

    无言。

    沈望翻了身对着茌山,道,睡吧。

    茌山往被子里缩了缩,愣神片刻道,小姐,好梦。

    〖三〗

    一晃数月,已是孟冬,天渐渐的凉了。茌山缩着手拿着半截竹筒在院中采集露水,沈望体质弱,前几日得了咳疾,听沈府的大夫说,熬药时添些露水能好的快,茌山便每日起早去收集,也许会有用呢,看沈望每日咳的撕心裂肺,茌山愁的眉间皱成了小山。

    她小心的端着熬好的药走到沈望床榻前“小姐,该喝药了。”

    沈望看了眼那深褐色的汤药,侧了脸躺着没有动,已经喝了半月了,纵是不怕苦,喝也喝腻了,便道“我不想喝,又没见好,那个劳什子大夫不中用。”

    茌山放下汤药碗“贾大夫也是城里的名医,怨就怨你不忌口,偏要吃凉的辣的,不爱喝也要喝,不然病怎么好。”说着要去扶沈望。

    谁知沈望没有理她,像粘在床上般,这几月的相处,茌山发觉这沈家小姐其人除了在正经事上冷酷刻板,其余的时候都像个小孩子般倔脾气,犟起来让人无可奈何。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弱点,只要茌山装作破罐子破摔要离开的样子,她反而会主动示好。

    沈望拒绝了茌山伸去扶她手,艰难的起身道“我自己来,我是着了风寒又不是得了绝症。”

    茌山撇撇嘴“小姐就不能说点好话。”

    沈望喝罢药,贴近窗子看向外面灰暗阴沉的天愣神“就快冬天了……”

    茌山道“是啊,再过不久,就会下雪了,小姐的身子得快些好,等下雪了才好去外面赏雪啊,总比每日闷在这屋子里强。”

    “谁说现在就不能去外面,我躺了好几天,也该出去转转了,帮我备好衣服,我要出门。”沈望说着坐到床边。

    “不行,外面那么冷加重了你的风寒怎么办。”茌山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我说去就去,咱俩谁是主子?”沈望冷脸。

    萧瑟寂寥的沈府,沈望和茌山缓缓的走着,到一处暖阁,沈望喃喃道“正好去看看老爷子”走到门处,隐约听到里面有两个男人在交谈。

    “陆家算什么东西,竟敢要挟咱们?不就是看我们沈家这两年在朝廷不得力,就妄想骑到咱们身上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沈望身形一顿,放下了要推门的手静静的站在门前听。

    “可如今我们气不过有什么用,陆家靠的还不是陆玄那个驸马爷,驸马爷是谁,皇帝的女婿,有他在,谁敢动陆家。”

    “可他们这次提的要求太过分了,竟要望儿嫁给他家那个残疾的少爷!”

    “我看远没有那么简单,听闻前几日番国使臣来我朝请求和亲,可是朝内没有合适的公主,只能下嫁外戚权臣的女儿,陆家只那一个千金,还未及芨,怎舍得嫁……”

    “爹的意思是,陆家想来个偷天换日?!”

    “但陆家再有权势,哪有这样的胆子,这次,若是皇上属意……我如何保望儿?怕是不嫁也得嫁了。”

    茌山只觉身旁人的气息忽然锋利起来,沈望推门而入,茌山跟在其后看了眼愣住的两个人,然后赶紧低下头。是老爷和大少爷沈毅。

    老爷先反应过来道“望儿,你怎么来了。”

    沈望略沉了气“我闷了数日,带小山散步,想来看看您。”

    老爷子有些颤巍的捋捋胡子道“哦……那方才?你都听到了?”

    “嗯”沈望冷冷道。

    沈毅想打破僵持的气氛道“望妹,此事还未定,你也知道,咱们沈家在朝廷失势,爹也是万般无奈才……”

    “罢了,一切随爹的意思,我寒疾未好有些不适,先走了”沈望黯然道,接着对着老爷子略一躬身,转身要走,茌山也俯身退下。

    沈老爷子在身后颤巍巍的道“望儿,你要理解爹呀……”

    沈望一顿,没有理会,推门而去。

    一路无言,回了寝所,茌山冻的手脚冰凉本欲直接进去,沈望却道在外坐会儿,茌山不知该怎么安慰沈望“小姐,你真的要听从老爷的话,嫁到番国么?”

    沈望冷笑,没有回茌山的话,道“沈家不是没有能耐和朝廷抗衡,可是相比于嫁我,还是后者省事省力多了,沈毅虽说事情未定,可倘若他们诚心保我,便不会在这里悠闲的商量,定早去筹谋了,爹心意已决,我有什么选择?”沈望一顿“他所谓的疼我,也只是亏欠我娘太多,不想良心不安罢了,我呢,永远是这些人手中的物件,算不上什么人的。”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又十分冰冷。

    茌山皱紧了眉,忽的抬头直视沈望“既如此,那我们也来个偷天换日,陆家并不知道小姐您长什么样子吧……”

    沈望知道茌山没说完的话是什么,遂摇头道“不可,我的人生已如此,不能再葬送你的。”说罢看着茌山淡笑道“我的茌山是要嫁个好人的。”

    〖三〗

    广阔的荒原上,挂带红绸的马车跑的极快,在灰色的空中留下淡红色的影,前夜里下了雨,潮湿的泥土带着草屑被车轮碾过低低的扬起,无声宣告了行进的痕迹。这是休息了一晚后再启程,马儿显的精力十足,但车中的人依然疲惫不堪。

    茌山揉了揉眼,颤巍巍的喝了口水,她身子弱,几天的颠簸使她面黄肌瘦,像枯萎的花叶般窝在车厢的一角。可她心里是开心的,因为她成功的让提前安排的人将小姐接回沈府,想起沈望看到她突然出现时,一脸惊奇的神色,茌山扯扯嘴角笑了一下,她这几日几乎没有喝多少水,亦没怎么说话,笑时嘴唇开裂,她含了一下,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茌山掀开帘子,望向灰暗的大地想,只愿小姐此番能再无拘束,自在快乐的活。

    〖四〗

    年将至,沈府上下欢天喜地,沈茗,沈家最小的少爷娶妻,那女子还不是寻常人物,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虽然骨子里没有一点皇家的血,可毕竟和圣上能扯上关系,沈老爷子高兴的不得了,他心情好,也就对下人宽容,加上沈府常年孤静,这桩婚事,还是添了些喜气,热闹的沈家,只有一人面色沉郁,便是沈茗。

    “你有何不开心的,那女子我打听过了,是个好姑娘,你珍惜就是了。”沈望看着一脸失落的沈茗道。

    少年缩着身子不言。

    “把饭吃了,用不着和自己身体赌气”沈望拿筷子点了点他的碗。

    少年猛然抬头,脸上竟挂满了泪,他愤愤的看了眼沈望,就独自跑了出去。

    沈望无奈的跟着他,见他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拿起一把小木剑愣神。

    沈望走近,看着少年的背影淡淡道“那是什么,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沈茗不言,沈望遂走到他面前扫了一眼,竟觉得那木剑的手法十分眼熟,却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沈茗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是你身边那个小仆的。有一次我在你院中散步,偶然捡到。”沈茗说着突然皱眉咬紧了牙对着沈阳道“你怎还能在这里开开心心的生活,她的死活都不过问一句!”

    沈望背身不言。窗外的沈府一片通红,灶房叮叮当当的响,忙碌的仆人们在忙碌,或疾走或跑,沈家的仆人太多,没了茌山一个,又会马上补上来,至于她为沈家做了什么,只会被时间冲的越来越淡,她只会被沈家彻底遗忘,连影子都不剩。

    沈茗默了很久后道“我听闻那番王机敏过人……”

    沈望未等他说完便接着道“那男子并未见过公主,应……不会识破的。”

    “所以,全看她的命了是吗……”沈茗颤抖着叹出一口气,拽着他的心脏生疼。

    “沈望,你总觉别人无情,其实你才是最无情之人!”沈茗怒吼了一声跑了出去。

    空荡的房间里,沈望一人愣神站了很久,又苦涩的笑了一下。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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