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去了,90多岁的年纪,是人们追求的高寿。
姥姥这一生走的很艰难。生于平民之家,嫁给贫民之子,体弱多重,生儿育女。及至儿女长大成人,自己也已垂垂老矣。好在暮年之时,儿女孝敬,物质富足。临终之时,又是疾病缠身,无奈年事已高,无法医治,挨到油干灯尽,溘然长逝。
我是姥姥孙辈中最大的孩子,小时候在姥姥家住的较多。很多童年时光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
小时候,睡在姥姥家一个大屋子的大炕上。姥姥说我整晚上打着滚儿的睡,还吱吱的磨牙。小舅舅就吓唬我:再磨牙就把你牙给拔了!姥姥就笑眯眯说:别把孩子吓着了。所以我还是磨牙,舅舅还是吓我,姥姥还是笑眯眯的。
姥姥家附近有一片树林,夏天的晚上,舅舅背着我,我打着手电去树林里抓“老牛”——就是蝉的幼虫,“老牛”刚从地里钻出来,爬到树的半截腰,一会儿就抓好几只。回家姥姥把它们用水湿一下,扣在萝里面,第二天早上,一个个变成嫩绿色的蝉。以后看到“薄如蝉翼”这个词,就想起那时候的蝉。姥姥烧火做饭,把嫩绿的蝉扔进有余热的灶糖里,它们瞬间卷曲变黑,美貌不再。姥姥把蝉一分两半,上半身是肉疙瘩,给我,下半截只是个空壳子,给舅舅。舅舅总是埋怨姥姥偏向我,姥姥笑眯眯地说:她小嘛。
姥姥家那时候养着几只兔子,大灰兔,那是我幼年的宠物。一个冬天,我吵闹着非要给兔子拔青草喂,姥姥说:傻丫头,这时候哪有青草?我不听,姥姥无奈,只得背上筐,拉着我的手去地里看,好让我死心。莽莽的华北平原,万物萧索,一老一小,站在田垄上,风,撩起姥姥的偏襟大褂,撩起我细绒的头发,变成一幅画,镶嵌在我的记忆里,温暖着回忆。
姥姥她们村子南边有一个大菜园子,姥姥带着我穿过村子去菜园子摘菜。我最喜欢的是到麻山药架下捡麻山药豆,回来放到锅里煮,面面的,放到火里烤,吃一个大黑嘴巴,姥姥就会笑眯眯地说:诶呦,我滴个丫头!
我小时候特别挑食,不吃肉。过年去姥姥家串亲戚,姥姥总是给我单独包素馅饺子。父母回家去,我经常会留在姥姥家再住几天。正月里,好像每天都有讲究。包了饺子,姥姥让我多吃几个,说今天是吃老鼠,多吃点,老鼠就不来了。石头节姥姥就带着我在石头缝里插香,说石头会保佑我。姥姥还每年用一只公鸡给我还愿,一直到12岁。舅舅们还会给我做小摔炮给我玩。幼年被宠爱的记忆大多来自姥姥家的时光。
有一年,和妈妈聊天,我说姥姥有50多岁吧。妈妈说:我都50了!忽然惊觉岁月无情!长久以来,姥姥都停留在我幼年和童年的记忆里,不曾变老,我也不曾长大。不知道哪一天,忽然发现姥姥已经垂垂老矣。再也不能带我拔草,不能给我包饺子,不能给我宠爱。
清晨5点半,妈妈打来电话,说姥姥走了。当时的我似乎都没有悲伤,前一天看过姥姥,她已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无力呻吟着,痛苦地等着。我想命运慈悲些,早点让姥姥解脱。
姥姥躺在灵床上,盖着的一块宝蓝色的绸缎。绸缎上花团锦簇,还有祥云里的凌霄宝殿。姥姥,你努力飞,飞到那个没有病痛的天堂。
姥姥已经走了好多天。此刻,我才泪流满面。有姥姥的日子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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