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父归家

南宋时代，是一个残酷的战乱时期。面对金朝的进攻，南宋政府不断推进军备扩充和战争筹备，同时也开展各种外交谈判和内部整顿，以应对金朝日益强大的军事压力。

这时期，南宋政府也不得不放弃过去“重文轻武”的祖宗之法，开始重视武将和军事力量。 官场上的文武不分家，为了应对国家的安危，文官武将都共同承担起维护国家稳定的责任。

官场上出现了两个明显的派别：清流派和贵族派。清流派是由有识之士和士大夫所组成的官员群体，他们都是进士出身，靠科举考试从平民进阶到官场，因此主张节俭、廉洁、谨慎，反对浪费和奢侈，同时也注重自我修养和文化素养的提高。这个派系由郭相主导，手握重权，深得官家信任。

而贵族派则是家中世代为官的一个群体，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向爱奢华讲排场，大多过着奢侈富贵的生活，不知民间疾苦，他们有时也被称作“闲雅学派”。

这两个派别之间经常出现政治理念上的分歧和对立。清流派官员认为，官员应该保持清正廉明、廉洁奉公的态度，以取信于民，树立良好的形象。

而贵族派官员则更注重享受生活，推崇奢侈和排场，甚至会以权势和地位来谋求私利。他们往往忽视政治的原则，只想着享受当下的身份和地位，这种行为引起了清流派的反对和抵制。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流派逐渐占据了南宋政府的主要席位。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崔家的处境异常尴尬。崔御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曾在朝为官，而且政绩不错，名声在外。

因此，在清流派眼里，崔家是典型的贵族派。在贵族派眼里，崔家又像清流一样，崔父在任上，一向廉洁奉公，绝不收人钱财，办事非常讲究原则。会稽家中，家人的生活也过得简单，不跟人攀比，不搞大宴宾客的阵仗，生活水平也就比普通百姓家略好一点。

官场上，大家都是抱团取暖，道理很简单——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难折断。碰上难事，有人替你帮个忙，说个情，那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崔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固执地想做自己，真心想为百姓们做些实事。不愿像某些同僚那样，整天对上级阿谀奉承，对下级圆滑笼络。

这样一来，他在官场的朋友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多年来也并未升迁，这次还因为一件小事被两位清流官员弹劾，竟然受到了严厉的处罚——罢官。

这件事假如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就是送送礼请上司帮忙澄清几句，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顶多罚俸几个月而已。

崔父心中对官场颇为失望，没几日便收拾行李，把他收集的上万册典籍一一打包，乘坐马车回到了会稽老家。反正家中还有祖传的田地庄园，他打算今后以书为友，种菜养鸡，吟诗赏月，也过过归隐田园的生活。至于为国效力的抱负，就要交给儿子去实现了。

父亲回到家中的头几日，除了日常跟母亲必要的几句简短对话，跟其他人都难得说上一句话。崔御能体会到父亲的沮丧和消沉，就像他科举失败时那样。但崔御还年轻，未来机会多得是，而父亲已是即将知天命的年纪。

父亲无法忘记从政生涯的失败，感到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因此，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崔御和母亲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闭口不提官场上那些事，家人们自然也不敢提。

除了偶尔跟崔御的两位老师下下棋、聊聊天以外，他几乎不出门，没有游玩的兴致，更羞于去访友，亲友们似乎也唯恐避之不及，害怕影响到自家做官者的前途。

善解人意的母亲开始尝试解救他。有一天，用早膳时，父亲一声不吭，只低头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热粥。母亲说：“你到家几日了，也歇息得差不多了吧？”父亲点点头。

母亲接着说：“你带回家的那十几大包书籍，还搁在厢房，下人们不识字，也不知如何归置。你若是休息好了，是否带着御儿把所有书整理摆放到书房中？这样你们父子读书做学问也方便。”

父亲沉吟了片刻，答：“不错，是该整理了。不过我瞧着原先的书房太小，大概放不下吧？”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你看后院的东厢房怎么样？面积比现在的书房大一倍，又是朝阳的方向，既敞亮也不潮湿，适合做书房。”母亲做事的细心周到让崔御父子都暗自惊叹。

父亲露出了赞许的微笑，这是他此次回家后的第一个笑容。母亲接着说：“那我即刻吩咐下人们把东厢房打扫干净，摆上书架。”

整理书籍的工作开始了，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父亲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沮丧失落的神情逐渐从他面部消散。崔御陪着父亲劳动，看到他的情绪有所缓和，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父亲的藏书中有不少崔御尚未读过的书，他便常常向父亲提问，请他介绍书籍详情。父亲便像一位博学耐心的老师那样，一边把手中的典籍放上书架，一边对儿子娓娓道来。父亲不像从前那样严厉了，他对待儿子的态度，温和了许多。他指导儿子该如何读书，也询问儿子读完后的感受。

父子俩在书房一起整理的这四五日，让崔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馨，他想，寻常人家父子之间，最和谐亲密的父子，大概也就是这样吧？一个合格的父亲，就该是亦师亦友，而不是整日板着一张面孔教训儿子。

渐渐地，父亲开始回归正常生活。母亲精心制作的美味饭菜，让他胃口大开倍感亲情温暖，花园中五彩缤纷生机盎然的花木，让他重拾对大自然的热爱；与儿子共读并探讨一部喜欢的书，让他重新找回了学习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