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我开心的时候会笑，痛的时候会哭，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走在路上，我和普通的小孩一样。但是，我不会说话。

妈妈说我生下来就不会说话，这是隔壁赤脚医生王大牛告诉我妈妈的。

“你的孩子是个哑巴。”当时我六岁。还不知道哑巴是什么意思。

这一天夜里，我起床撒尿看见妈妈坐在床前偷偷的抹眼泪。我跑到妈妈的怀里，用脚踢爸爸，因为妈妈哭了。

我有一个哥哥，但是他从来不和我玩，也不和我说话，他总是对着我大叫：“我不要和哑巴玩。”我还是不懂哑巴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哥哥不喜欢哑巴。

庄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和我玩，他们拿石块和树枝丢我。我被砸痛了，“哇哇”大哭。可是他们笑的更开心了。还拍着手说：“我们不和哑巴玩。”我还是不懂哑巴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大家不喜欢哑巴。

我哭着跑回家，妈妈看着我的伤明白了一切。她呵斥那些小孩，邻家小孩子们一欢而散。妈妈抚摸着我的头抹眼泪，我也哭。

转眼间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村子里的小孩都去上学了，只有我还在家里坐在客厅里玩泥巴。

这一天，小芳没有来找我玩。小芳是我们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玩的小伙伴。她总是在小伙伴们欺负我的时候，叉着腰站在我面前训斥他们。

天快要黑的时候，小芳背着书包回来了，她告诉我好多学校的新鲜事。有老师，有黑板，有书本。

她在地上写下“芳”字，告诉我她会写她的名字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哇哇”的说。小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我说：“我差点忘记你是哑巴了。”说着又在地上写下“娃娃”两个字。“哑巴，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我开心的直拍手。我终于也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娃娃。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小伙伴们再也没有对我丢过石子和树枝。也开始愿意和我玩了。我很开心。

晚上妈妈煮了三个鸡蛋让我吃，我留了下来。我想把鸡蛋留给小芳和伙伴们。他们对我好，我也要对他们好。

第二天小芳没有来，第三天小芳还是没有来，第四天还是没有来，我开始着急了。第五天，我怀里揣着三个鸡蛋去找小芳。

我第一次离开村子，走出村子后，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问行走的路人，“哇哇”的说着。他们看着我都摇头，不知道我要找小芳。

我在路上饿急了，看着怀里的鸡蛋，咽了咽口水。这是留给小芳的，我不能吃。

天快要黑了，我看不见路了。我躲进一个路边堆叠的草垛里。那里很暖和，一点都不冷。我渴了就趴在路边喝那个沟壑里的流水。水很清澈，我都能看见我的影子。

我躺在草堆里很快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小芳对我笑。白白的牙齿很好看。

可是，天还没有亮，我就被饿醒了。我看了看怀里的鸡蛋，我数了数是三个。没有被我压坏，我想小芳看到煮鸡蛋一定会很开心的笑。白白的牙齿很好看。

我看着天空，有好多星星，小芳说天上有流星，如果我们看到流星，就可以许愿，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如果我要有机会看到流星，我要许一个愿望，希望自己可以说话，然后天天和小芳在一起玩。

天还没有亮，我就看见爸爸妈妈了他们打着手电筒，到处找我。

妈妈看到我就哭了，用力的抱着我，压坏了一个鸡蛋。我急的哇哇大叫，可是妈妈还是哭。

我被爸爸扛回家了，我一路哭一路踢着腿。可是爸爸不理我，我护着鸡蛋，生怕它掉了，压碎了。

回答村子里我看见小芳了，她趴在门口写作业，我破涕为笑。

爸爸放下我，我跑到小芳那里，把鸡蛋递给她，小芳看了，马上明白了。马上就哭了，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拼命的把鸡蛋往小芳手里塞。小芳拿着鸡蛋还是哭，爸爸妈妈在后面也哭。我把鸡蛋剥好递给小芳，小芳才慢慢停止哭泣笑了，白白的牙齿，很好看。那一年小芳十二岁，我也十二岁。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总觉得很漫长很漫长，我再也没有见过小芳。妈妈说小芳嫁在一个一个很远的城市。要做飞机，要坐车，要走很远的路。我不怕远，只是怕再也见不到小芳。

我开始和爸爸学做木工，我每天都在存钱，储蓄罐里面已经装的很满很满了。

这一天深夜，趁着夜色，我准备了很多烧饼和三个煮鸡蛋。还有满满的一壶水。我知道，小芳爱吃煮鸡蛋。

我把储蓄罐里面所有的钱都取出来，放在我的内衣兜里。

爸爸妈妈还在睡觉，我静悄悄的出门了。今晚天空有很多星星，月光很亮，我可以看见村子里的老树。

我很开心，仿佛我很快就可以看见小芳，她白白的牙齿很好看。

我走在路上，一点也不害怕。开始有一点点冷，后来开始有一点点热。

我是个哑巴，我不会说话。但是我要找小芳，我知道小芳在哪。

我每天都在低头走，妈妈说要坐飞机，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不会说话。我也不会写字，我叫娃娃，我找小芳。我知道我有这个信念我能找到她。

我要送给她三个煮鸡蛋，只有小芳愿意和我玩，我是个哑巴，我不会说话。

天开始下雨，我开始到处找躲雨的地方，终于找到一个破庙，我捡了一些柴，用打火机点燃它。我的饼被雨水淋湿了，但是我觉得很好吃。我的水壶没有水，我就接雨水烧开它。我添了添柴，把我的衣服烘干。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我知道小芳在等我去找她玩。我怀里有三个煮鸡蛋，是小芳最爱吃的煮鸡蛋。

雨停了我就赶路，只要遇到卖烧饼或者馒头。我就买好多吃饱了继续赶路。

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自由自在，就像小时候我和你做在一起玩泥巴一样开心。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我知道那一定过了很久，因为离我们的村子已经好远好远了。我感冒发烧了，呼吸很累，又吃坏了肚子，我走在路上，常常眼睛感觉眩晕。我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我的水总是不够喝。路途比我想象的要疲倦，我想说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我是个哑巴，我想说话。

晚上，我躲在桥洞里，看天上的星星，很疲倦，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常常难过的想哭，可是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我想见你，可是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我想爸爸妈妈此刻一定在疯狂的找我，他们会不会害怕。我想给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很好，可是我说不出话。

你说看见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我想许两个愿望：我希望自己可以说话。希望自己可以天天和小芳在一起玩。

我觉得自己好烫，脑海中都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情景。我摸了摸放在胸前的三个煮鸡蛋，它们还在。

我闭上眼，感觉呼吸越来越弱，手中的馒头怎么也咬不动，水壶里的水早已空了。大桥下是滚滚的河流，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起来装水了。

小芳，我想对你说一句话。可是我再也说不出来了。我没有看到流星，不能许愿。

手中的馒头慢慢滚落，我吸了一口气却再也没有吐出来。

这一年，小芳十八岁，我也十八岁。我看见小芳对我笑，白白的牙齿很好看！

“娃娃，起来我们一起玩啊。”

“啊啊……”我说不出话。

我希望自己能说话，希望自己可以天天和小芳玩。

此时此刻，天空漫天的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