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那一辆301，从黄昏慢慢驶向了夜色里。挤炸裂开了的车厢里，互不相识的人们靠得如此之近，却几乎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公交车上的空气和车上的人群一样，摩擦着，产生着热量，好不容易寻了个座位的我，正被摇摇晃晃的车身折磨地昏昏沉沉，隐隐约约听见面前的俩男生戏谑着。

"嗨，大学几个女生追过你啊！"

"没几个，也就三个而已！"

"三个还不够啊！我知道有个长腿欧尼和你表白过，还有。。。"

"长腿欧尼长的不好看啊。我喜欢头发短的女生，越短我越喜欢！"

"不不不，我还是倾向于长发的姑娘，你想想，长发飘飘的，多么有女神气质啊。对了，我给你看看我相册里的一个妹子，应该是你的菜。"

"我不要，我要继续捍卫我的单身身份！"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是MM一直不搭理你，要不你能继续保持单身?"

"其实我发现NN性格挺好的，还算温顺可爱。。。"

"你这种人啊，人家和你在一起时你连人家姓名都弄不清楚，现在她离开了，你倒不仅记得住，还念起她的好来了。好了啊，人家都走了。我们班不是还有个女生和你处于暧昧时期嘛，你和她聊聊啊。"

"不行啊，我今天没找她，她也没联系我，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去撩人家太有失我作为高冷男神的风范了！"

“要不要我替你找找她啊?”

无意中听到这一连串的对话，我在心里给俩人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可没想到，其中一个男子接下来的行为，让我更为鄙视。

只见他一边扶着栏杆，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到和某位女生的对话框发起了语音，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QQ，你知道某某(就是旁边的那位男生)今天去哪里了么，我有事找他可是找不到他，call他的电话也没人接，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啊?我看最近你们走得挺近的。”

“现在我们不在一块啊！”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慵懒，“我给他发信息问一下，你别着急。”随后没多久，“嘟”一声，旁边男子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呃呃，我找到他了。对了，今天冬至，你记得吃点饺子啊！”男子回复。紧接着扭头对身旁的男生说，“怎么样，我还能完美地画个句号，不仅找她的理由很自然，还很恰当地关心了她。接下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她聊天了！”

我第一次听见了男生全程把女生当做各个玩笑的载体，第一次目睹了怎样制造一场看似偶然的聊天的开端。也是突然第一次反感这一方小小的屏幕。

记得美国的一则反虚拟社交的网站，俩个互不相识的人通过推特成为了好友，发现彼此非常有好感。于是，从早上睁开眼的问候到临睡前惯常地互道晚安，刷牙在盯着手机屏幕，吃饭的同时也在分享着身边的趣闻，走路低头聊天，上课聊，公交车上聊，仿佛彼此都坠入了爱河。于是，二人约好某天在一个公园见面，结果。。。发现一个是处于人生寂寞边缘的老头儿，一个是沉迷于虚拟世界的网瘾少年。最后，这则公益广告在二人诧异的面孔中结束了。主题是，你并不能真正了解屏幕另一端的ta，是不是真实的ta。

我们都很容易去相信他人杜撰的自己和我们杜撰的他人。而女生呢，天性敏感，爱幻想，即使是面对渣男，也会在虚拟世界里为他镀一个金身。

想到这儿，我戴上了帽子，把头转向了窗外，蜿蜒流淌的红色车灯，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曾经不太喜欢的城市的一个印记，比起虚拟世界来，原来也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你晚上有没有想吃的菜呢，我们现在去买菜。”

公交车到站了，我看见站牌下，好友们已经在等我了，昏黄的灯光里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我喜欢这种烟火气，喜欢这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