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年轻一代来说,“自留地”这个名词可能比较陌生。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带有鲜明、浓重的时代色彩,跨越了几十年的历史沿革。它是中国农业合作化和集体化时期的产物,是村集体按政策规定分配给社员长期使用的小块土地。三年自然灾害发生后,国家出台了“三自一包”的农村经济政策,明确指出了自留地对于改善家庭生活、活跃农村经济的积极作用。但后来随着形势的变化,被定性为“资本主义尾巴”,在许多农村地区被割掉。但在我记事时起,一直到1983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我家是一直有着一份自留地的。
那时我家7口人,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我和两个弟弟还小,只靠父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为全家挣口粮。由于劳动力少,往往是父母劳作一年,最后还是没有脱离“缺粮户”,要想分得平均数的粮食,必须交纳“缺粮款”。全靠种地营生,养猪养鸡也有所限制,油盐酱醋和我们的笔墨纸张开销之后,自然是难以交齐款项(虽然不多),所以生产队分的粮食只能维持多半年,缺口部分就全部寄托在不足一亩的自留地上了,父母也就把最大的心血倾注在这七分救命田上。往往是在集体上工后起早贪黑忙碌在自留地里。间苗、锄草、捉虫……细心得像是照顾自己的亲人,其实那就是关系到亲人的饥饱啊。
虽然当时水利条件差,粮食品种也远不如今,但是自留地往往都是全生产队最好的土地,辅以农家肥,经常是一亩地的产量要高过集体耕种的几倍。记得有一年我家七分自留地打出了500斤的高产,我们全家到中学的操场上去晾晒,玉米粒从高我一头的粗布口袋里流出,撒了小半个操场的金色。爷爷坐在马扎上抽自己种的旱烟,小弟三、五岁的样子,因腹内生“积气”(当时幼儿的一种常见病),在肚子上贴上了好多层蓖麻叶,然后缠上,他就挺着个绿色的大肚子在金黄的玉米粒上不停地跑动和跌倒,活像一只蝈蝈,逗得全家人大笑……
还有一年,可能是1982年,我已上初中,芒种前夕的一场冰雹将本已因干旱受灾的小麦毁在田里,父亲仅仅挑回两半挑筐的麦杆和麦穗,父亲无奈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暗淡而失望,“够吃几顿面汤吧,”他讪讪道。好在当时的农村政策已大大改观,已经不至于因自留地欠收而饿肚子了。
当时每人还有一厘地的菜畦,都是靠着水沟的洼地,春夏是南瓜、辣椒、茄子和豆角,偶有黄瓜和西红柿,秋天则是一色的大白菜。水多时用水斗泼水灌溉,水少时就得挑水浇园。一桶桶清水流进去,那绿油油的一片便争先恐后地长起来……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的确是纯绿色的食品,现在好多人对此津津乐道,可是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农家菜似乎根本不是什么美味,远不及在水沟中捉到的小鱼虾。你想,桌子上没油水,肚子里缺油水,能好吃吗。那时也没减肥、高血脂、高胆固醇这些词,一千多号人的村里很少有大腹便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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