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记

作者: 嘉川0 | 来源:发表于2019-11-04 01:06 被阅读0次

            前些天,市司法局的法律援助处要下乡普法宣传,把我如抓壮丁一般带走,我无话可说,只是甫一听闻不禁有趣,“下乡”一词由来已久,本指领导干部,做扶贫指导等工作,我非官非吏,要我加入其队列是惶恐不安,不过我家就在乡下,下乡从来都是他方对我方之活动,现在反将过来,真是兴奋,一来中午管饭,二来可以借此游山玩水,但是故土阜新,众所周知的贫瘠不毛,能有何妙秀山水可以赏玩?但能游玩总是好的,所以也就兴致盎然起来。

            一共四站,地名在此从简,一名土城子,一名红帽子,一名石场村,一名格利葛秋村,此四处村名真是极尽东北偏远地区称谓之特点,大抵前三个就地形或者原始地域之特点而起,后一个则完全是蒙语的音译,因阜新系蒙古族的自治县城,所以蒙语地名甚多,格利葛秋,应该是蒙古族语,具体什么意思,没人知道。去之前要我备好登山鞋,进乡的时候没准要走长长的山路,我没有在意,我从小走山路走惯了的,虽然这些年少走,但除了皮鞋,穿什么走起来都还是无碍。

            早上8点的大巴车,导员在车上不住的吩咐我们到地方都做哪些工作,也不住的向我们表示谢意,因为只是一个部门牵头其他部门辅助办公,所以很是抱歉,导员是个40多岁的阿姨,脸胖胖的,说话声音清脆和蔼,架一副眼镜,很像我一位室友,不同的是我室友是男的,没错,这位阿姨略微的看有些像男人,或者说我那个室友略微的看像女人,这没什么所谓,总之亲切非常,平易近人就是了。

            土城子的路途比较遥远,在大巴车上坐了两个钟头,期间我环顾四周,发现年轻人并不多,都是中年人,只有一位大爷,着一身墨绿色运动服,头发微杂乱,脸色红润,神色悠闲,走神的时候居多,口袋里手机响了老半天才能听到,接了电话之后就是一阵沉睡。坐我前面有几位年轻女士,和我相比,都是我姐,从她们随手带的行头来看,是隶属于人力资源局,这次下乡活动主要是为农民进行就业岗位指导和宣传,几位女士都插着耳机用手机看电视剧,对人力资源部门,我只有每次路过人力资源局门口看见一大堆农民和工人举着牌子在那里求职求帮工的印象,比起下乡,她们局更应先解决他们单位门口的那堆问题。其他的中年人大抵都是政府员工,不知为何总感觉他们疲乏劳累,也许是中年人的通病,也许是他们平常的工作让他们特别耗神,换做是我,坐在那保持一个姿势,玩手机玩3、4个钟头也会很累。

            和我同去的法援处科员姓李,今年39,让我叫哥,我叫他李哥,李哥长的虎背熊腰,头发有些稀疏,两只眼睛好像棕熊,铜铃般大小,步履矫健,谈笑风生,喜欢跟我讲一些80年代的笑话,尴尬的要死,但我会笑,他的心态貌似还是年轻,所以交流起来并没太大阻碍,他跟我讲律师就要能说会道,什么都扯,这样才容易招徕案源,后来他发现我只会傻笑,然后就不说话闷头睡觉去了。

            两个钟头过后我们到了土城子村,这个村是一个叫苇子沟镇的辖区,这个镇和阜新各大农村地区的镇没什么两样,阜新各个大村基本我都去过,镇区结构大体相当,一条通贯镇东西的扬长大道,道两旁尽是些饭店、五金建材、KTV、浴池、种子化肥专卖店、药店、连锁超市……除了以上这几类建筑物,就是各个地方的特色了,有的地方这几类门面还都不全,说明那个镇应该是很贫困了,无论镇区结构还是道路交通,基本都不怎么变,我家那里也是一样。镇政府必须威严无比的矗在一个镇的中央,这个并不绝对,相传每一处风水镇煞之处都是政府大楼必居之地,坐北朝南,权力机关必须镇于中心,方能高瞻远瞩,威加八方,不过也只是传说,我们镇政府所处地界的前身,就是从前我们那里最有名的地主家,那位地主家的房院连亘数十里,主宅设在据说我们镇风水最好的地方,后来革命来了,政府就着便利,便把那家地主的主宅直接设做机关地址,哎,扯远了,我继续说苇子沟吧。

            目的地并不是在这个镇,而是它下属的一个村庄,所以我们还要照盘山的公路走上几十分钟,岁属三秋,满目青山,彼时落叶还未盖满整个山坳,只是数不尽的青翠蜿蜒而过,途径的山都不知叫什么名字,也许没有名字,阜新这边并没有特别大的山,山上大都植松柏,所以落叶也最晚,从植被也能看出,阜新这边的山脉和气泽难属上乘,本是一整座山,结果只是山腰处覆满了浓绿的树丛,山顶反倒贫瘠一片,光秃秃甚是难看,再跨过一座山,就连树都没了,曾经去锦州那边,因连着医巫闾山脉,故而路旁的山峰,相比之下,就显得满目青峰,非比寻常,枝木针柏几乎将整个山体覆盖遍,纵观绵长的山体,群树充盈期间,几乎是挤占着疯长在山体的每一处空闲之地,郁郁葱葱,充乎天地,以此观来,那山水之地气实属上乘,不过也可能是我少见多怪,还未见过诸如昆仑、峨眉、崆峒、华山等地,届时再反观彼山,或许空余坐井观天之感了。

            大巴拐了不下六个弯,终于进得土城子村委会大队部,每个村子的大队部都有一个小广场,我们镇也不例外,我小的时候以为那里是村上为了给村民打谷子、晒苞米用的地方,虽然后来确实也那么用了,不过大部分时间还都是闲在那里,现在我才发现它还有这么一种功用,可以用来迎接上一级的活动,是一个公共活动场所。去了多农村你就会发现,广场的建造也都大体一样,有的好一些在上面修两个篮球架子,可以在那打打球,运动运动,不过现在的乡村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哪怕农闲的时候,人们也不愿从家里走出来到广场上运动,更多的是去城里逛街购物或者在家上网,从前那些懒汉在墙根地下晒太阳的景象是不会再有了,全都转换成在电脑前猛拍键盘。

            迎接我们的乡亲们,其实主要是村干部们,在场地上应该等了有好一阵了,还有的大爷和几个人敲起了鼓,鼓声喧天的同时,我们一行人下了车,其他部门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宣传资料鱼贯而出,而我和另外一位律师、还有李哥只拿了两包宣传资料,就跟在一行人后面出了车,我们的资料少正是取决于法律服务的本质,法律服务宣传更多的还是帮人答疑解惑,碰到一件难事如果循法律途径应该怎么解决,更多的是面对面交流,没有太多的物资,相比之下,卫生局和科技局的家伙式可就多了,有测量心电、血糖的仪器,还有发放的药物、医用物资,科技局发些种植方法的册子,尤其之前在车上见到的大叔,这时候就显出一手专家的气场来,他抱了一捆树苗放在桌上,立刻围过来一群人,都是上了岁数的,他们大都掐着烟袋锅,闲踱着步子,凑到那位大叔跟前,看大叔给他们介绍这种树要怎么栽才会长的好,要掐折哪几个部位保留生长点才能多结果实,看的我一愣一愣的,不过行外的我只看个热闹,行内的乡亲们才是看门道,不时问几个专业性的问题,大叔一一解答,不愧是搞农业技术的,我都想跟他要一棵树苗回去栽了。

            我们在一处为我们准备好的桌子上坐下,仅有一个写着“法律咨询”的牌子,开始散发传单,过来的很多人都对法律援助一无所知,所以我们开始边发传单边讲解,讲解之后,大家的兴趣就更没有了,在我从事法律工作这不长的时间里,我才发现,普通人一生最多也就碰见一次官司,除去这种情况,大部分人几乎是用不到法律的,虽说法律与生活息息相关,但那也只是法律人自己的粉饰之辞,只有学了法律的人才会敏感的注意到我们的社会处处建立在法律之上,普通人注意的到吗?其实他们注意更多的是生活本身,也许法治国家健全的人们注意力会更高些,可谁知道呢?法律固然很重要,但我不喜欢那些张口法律闭口法律的以法律人自居的装腔作势作派,那样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法律人,整天拿那些装点自己的门面实在是令人作呕,得,我又扯远了。

            我在那大概坐了20分钟,一个来咨询的人都没有,大家对法律不注意是很正常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那天的阳光很足,晒得我睁不开眼,土城子傍山而建,山上插满了风力发电的风车,映着碧蓝的天空看起来异常美观,因为是山中村落,故而山风呼啸,虽是十月,好在温度尚可,风也不是冷冽,我不禁默想,土城子这一村名虽然土气,不过好歹还有汉族命名的意味,前已述及,阜新县本是蒙古族自治县,这里历来是蒙族居多,虽然现在汉族多过蒙族,但光看各个小乡小村的地名,你就可以觉察到,大部分都是蒙语,汉族人叫的熟了也就拿过来做名字了,土城土城,念起来倒像是一座由土而筑起的一座城,但它不是城,我听到它的第一感觉是古代的碉堡,以土城为防御要塞,深壕壁垒,没准这里曾经是一道边关要道,我兀自想象着,这次以这里为贫困村进行扶植,想来已是没落许久。

            这样的村子靠什么做经济支撑呢?我打听了许多当地人,他们说无非就是种玉米高粱大豆花生,大豆已经很少种了,花生今年还算卖的不错,种花生虽然不错,但是不能高产,阜新这两年的气候非常之差,农民光靠地已经完全不行,更多的年轻村民都是出村进城务工,我听闻阜新市内的建筑业也开始不再景气,于是当地的村民们只好奔向更远的地方务工,谁会喜欢背井离乡呢?还不都是生活所迫,之前看过数据分析说整个辽宁省的人员都在外流,然而他们说归说,该管的还是不会管。

            同来的还有文化局的一干人等,他们搭个台子就开始演出,节目多样合唱、歌舞、评书、快板书、马头琴、独唱、二人转……只是腹中开始饥肠辘辘,无心再看,尽管女主持人那么漂亮;村长照例上台讲话,这种讲话,从行政最高级别到最基层级别,格式全都一个样,语调和文体也多少年来没有任何变化,我开始瞻望远处无垠的苞米地,收秋已经结束,遍地枯黄,几个老人还坐在地里眼睛望向这边的演出,手里不停地掰着苞米,那样的生活样态是那么熟悉,一看到这种景象我就想人活着的感觉,那么活着也是活着,我这么活着也是活着,就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找不出其中的区别,活着无非就是保持生存之必需么?我只愿将需求降低到人之生存的最低之限,再往上添什么上层建筑,我就不想了,嫌累。

            接近晌午,演出结束,导员一个招呼,所有人呼男带女,扯乎去也,上得大巴,看得演员们合影之后,自己去把舞台道具音响等家伙式一件件搬将上来,他们是真正卖力气干活的人,凭一身本事,挣一碗饭吃,我联想到过去讨生活的老艺人,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不过眼下到没有同情的必要,这群演员都是领工资的,非同日而语。

            待得司机开车,东拐西绕,进得苇子沟镇一单位食堂,下得车来便拥入进去,饭菜早已做好,只等人齐,我和李哥寻得一靠里席位,坐了下来,未想这桌是那群演员的席位,叵耐只有我和李哥两人,也不碍事,凑合一桌,根本无人在意。午饭丰盛,有素有荤,只是味道稍淡,李哥抱怨无酒,跟我絮叨从前下乡时若没酒,可以窜桌去找岁数大的二人转演员讨,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艺人如果出门不沾酒,这一天都不快活,而且自己备的酒水非属上等,也是佳酿,故而讨得喝的也是一阵偷笑,不过今日演员堆里也有唱二人转的,但很年轻,一男一女,看起来非好酒之辈,李哥也就不抱希望,等我乘完了饭,便细嚼慢咽起来。席间,我们和演员们聊天,得知类此活动已经参加多场,流程已经非常熟稔,我听那两个二人转的演员说话声音和在台上完全不同,心中真是暗暗赞叹,果真了得,台上台下居然两个声音,台上之音当是艰难练就,从前只以为唱二人转的嗓音就是那么的尖锐,自此再不敢小觑这门艺术,其余时间我只顾着吃饭,然而李哥却不断的忽悠那些演员,说缺少干活人手可以让我加入,说我这个小伙很欣赏各位,愿意为大家奉献点体力,全因我在看节目时赞叹了一句:“女主持人真好看!”李哥便想尽办法让我打入演员内部,获取机会接洽上女主持人,从而解决我的终身大事,我本性就腼腆,经他这么一副俨然认真的模样一撺掇,就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是困窘着一句话说不出来,无论李哥说什么,我都一个劲说对,搞的一众演员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李哥善谈,一诙一谐之中把话锋轻巧带过,也唠起了家常,于是,午饭就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下结束了。

            出得食堂上得车时,已是下午,在车上找好位置坐下,不禁回想这一天,犹如偷得浮生半日闲,车上人徐徐落座,那传播农业技术的大叔马上累的呼呼大睡,其余人也疲乏的昏昏睡去,因我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坐车到处办公,练就了在车上也能倒头就睡的功夫,尽管醒来颈椎奇痛,不过想来那股困劲猛然来袭时,也还是抵御不住。车继续走了两个钟头,回到了阜新市内,从车上下来,已是日暮,落日之晖已洒落初秋的寒气之中,我们各自互相道别,回家休息。因明天还要继续去一个叫做红帽子的地方,所以今日之出行二三事,不过“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人生之所遇转瞬即逝,故忆而记之,聊以自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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