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给宝宝取什么名字比较好?”庄艺靠在齐昭肩上,抚摸着自己还未鼓起的肚皮,力度像在抚摸一团羽毛。
“等过几个月再想也不迟,不着急。”齐昭捧着手中的书,不慌不忙地回答。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是太开心了嘛,齐昭,这是我和你,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庄艺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掰过齐昭看书的脸,让他的眼睛与自己的对视,她激动又欣喜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跳。
齐昭也笑。
孕期的庄艺辞了职,安心在家生活,随着肚皮逐渐凸起,她也慢慢变成了袋鼠妈妈齐昭育儿袋里的小袋鼠,齐昭一下班回到家中,她叫不会自己走路了,黏性十足。
“庄艺,你这样挂在我身上,我都没办法工作了。”齐昭宠溺地望着她说。
“家本来就不是工作的地方呀,我都快无聊死了,就等你下班回来陪我说说话看看电影呢。”齐昭放下图纸,轻轻地吻她。
他做什么事都是轻轻的,稳稳的,这是庄艺最喜欢齐昭的地方。
庄艺爱上齐昭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他们是彼此需要的。
她喜欢他的手,他的手可以画出最美的房间,她爱他的艺术气质,爱他认真思索时睫毛的颤动,爱他在她身上时温柔的吻,她觉得齐昭是她的甲板,可以托载着她去另一个岸。
她是冲动的,她是钢琴键上最高的那一键音符,而齐昭能按得住她,齐昭是她的陆地。
齐昭在公司第五年的时候,来了一位实习生,个子与他相仿,一个文邹邹的小男生,很有礼貌,大家都叫他小文。
小文跟着齐昭一起画图、跑工地、挑材料。短短一个月,大家都觉得小文就是减去五岁的齐昭,他和齐昭一样,不善言辞,却都认真又细心。
有一次在齐昭挂完庄艺的电话,小文说:“齐老师,你真幸福,家里还有美娇娘在等你回去。”
齐昭笑笑,可是笑容中有不容易察觉的无奈。
他对于大学时期最鲜明的映象就是周六下午和庄艺坐一个小时的公交汽车,去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公园坐摩天轮。一般恋人都会在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庄艺偏不,她拉着他一起对视野之下的陆地大喊“我好开心啊!”
齐昭有时候只是看着她喊,风把她前额的碎发吹了起来,这是他少有的动态回忆。
他们只恋爱了一年,齐昭就知道,她会是他一生的伴侣。他太枯燥了,他需要一些活力的、热切的东西。
他爱设计,庄艺是他白色派作品里的光与影,是他这层混凝土之上解构的粗野主义。
他渴望他,她也渴望着他的渴望。
大三的时候,两人就住在了一起。从选房到搬东西,所有的小事都那么令人着迷,同居的甜蜜感像渔网一样网住了他们两个人。床头灯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每次打开,庄艺都觉得那是幸福的光亮。
两人在沙发上聊天,看书,计划以后的生活。庄艺说:“齐昭,等以后我们结婚了,你就好好做设计,好好工作,这是你的梦想,你一定要永远追下去,不要停止。”
齐昭笑着反问她:“那你的梦想呢,庄艺同学,你的梦想难道只是成为齐夫人吗?”
“对呀,能够嫁给你,这就是我的梦想。”
真正入设计这一行的时候,齐昭最喜欢的风格是银色派。他喜欢最新型的材料、灯光的折射、喜欢冰冷光亮的镜面在空间里无限地延伸。
齐昭和庄艺在毕业后第一年就结婚了。两人用尽积蓄,又向父母借了一部分,在这座城市交了一套房子的首付,从此真正地踩在了成人世界的土地之上,开始了最平凡、最细碎的人间生活。
他们开始朝九晚五、开始付账单、在冰箱坏了的时候考虑是修还是换。
齐昭的工作能力很强,公司赏识他,给了他很多发展的机会。齐昭的梦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具体,为此他更加努力,仿佛溺水的人要找一片与世隔绝的岛屿,让自己生存。
有一次庄艺在他认真画图的时候打来了电话,嘱咐他回家的时候买一些葡萄。工作时的齐昭很不喜欢被打扰,但还是说,好。
他变得越来越不想回家,和同事们聚餐,他们都说羡慕他,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幸福的资本。他有问过自己,是不是爱情都会被无聊的日复一日的婚姻打败?究竟是他的问题还是庄艺的?
他自己想到了答案——婚姻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没办法与这个人相处,那你与任何人的相处都只是在一直重复以往的模式。
庄艺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甜蜜漩涡里,没有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
夜晚他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觉得两个人的气息依然甜蜜,这甜蜜好像会将她融化,好像会灌醉她,他白天呈现给每个人的温良恭俭让在这时全无踪迹,她激动于这一面的齐昭完完全全地只属于自己,她也只属于齐昭。
庄艺不知道,齐昭其实是愤怒的。他愤怒于自己的天赋好像慢慢地被收走,整个夏天他都没有做出来满意的作品,他害怕自己已经被生活的泥沼拉下去一只脚,他害怕他会一直沉下去,他甚至觉得,这滩泥沼就是庄艺。
他最新的设计作品最后结工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
业主用手抚摸墙壁时,发现了一条浅浅的痕,有三公分那么长,弯弯曲曲地趴在墙上,安静得像一个谜语。
这条痕在远处看不出来,近处看却很明显。齐昭在业主疑问的声音里盯住这条痕看了很久很久,他觉得那条痕就是他自己。
来年春天,公司出了一件喜事——小文的作品得了“亚太室内设计大奖”,全公司都会去日本参加小文的颁奖典礼。小文直接被提携为总设计师。
齐昭没有去日本,因为庄艺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
他买完尿布走出超市,公司微信群里发来日本庆功宴的聚餐照片,他看了很久小文开心的脸庞,突然想起以前大家都说小文就是第二个他。
他把手机放回衣兜,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大厦的赭黑色的墙壁,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了。
他们给宝宝取名为齐继。
很快就是夏天了,记得给婴儿房的空调装挡风板,齐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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