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篇书评,关于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真的很震撼我,有感而发。
一直想读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到这个星期终于读完。刚放下书时,心里真是起伏不定。老实说,故事称不上波澜壮阔,讲述的也并不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传奇色彩。
这本书讲述的是中国唯一的使鹿部鄂温克民族的故事,它甚至可以看作是这个民族的百年沧桑史诗,展现了这个游走在中俄边境的弱小民族,是怎样在天寒地冻的大兴安岭,在那苍茫的白山黑水之间,在与森林和驯鹿的相依为命中,艰难求存。
全书以鄂温克民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口吻进行叙述,分为清晨,正午,黄昏和半个月亮四部分。从清末到九十年代,讲述了一个鄂温克“乌力楞”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
这样长的故事啊,却原来不过从清晨讲到天黑的距离。
“我”作为故事的讲述者,也是历史的见证者,在一个细雨的清晨,面对着雨和火,一桦皮篓的老物件,将这漫长的一生娓娓道来。
书中涉及的人物众多,事件纷繁复杂。尼都萨满,林克,达玛拉之间的恩恩怨怨;娜杰什卡为躲避日本人而带着孩子们逃回左岸;依芙琳与坤得相互折磨的一生;妮浩为救人而失去的孩子们;男人们被迫为日本人服兵役;还有驯鹿的两次灭顶之灾,鄂温克人的三次大迁移,1987年大兴安岭的森林火灾……
鄂温克,旧称通古斯或索伦,是一支自拉穆湖(即贝加尔湖)迁移至大兴安岭的狩猎民族。他们以打猎和放养驯鹿为生,信仰萨满和玛鲁神;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但是没有文字,“鄂温克”即他们的自称,意为“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整个民族由一个个的微型聚落组成,称为乌力楞;他们住“希楞柱”,喝驯鹿奶,吃猎物和列巴饼;他们对森林崇拜而敬畏,掌握着与森林和林中万物相处的法则;他们生自“风”中,也归于风中,对风霜雨雪怀着近乎虔诚的情愫;他们的爱情纯粹热烈,他们的舞蹈激情四射,他们的火种永不熄灭……
我爱探寻与现代生活不一样的风景。在我看来,中国当代作家中,迟子建是特别的。读她的书,也许不能说享受,但一定是一种洗涤,甚至净化。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你能看到大地强劲的脉搏,来自亿万年前的星光,狂风卷过浓云,密林深处驯鹿啃食苔藓,开春的河水正在破冰,还有那原始的流淌在山民血液里的高贵的野蛮……这不事雕琢的一切,都带你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重塑四肢百骸。
许是北极村的白夜,或是漠河的寒冬为她的笔尖注入了一缕不曾弥散于现代世界的清风。这支笔在书写着一个个或平凡或传奇的故事的同时,也书写着她那无处掩藏的悲悯情怀。
一如书中的萨满妮浩,明知每救活一个人,回头看见的必然是亲生骨肉的尸体,却还是一次次穿上神衣,即使痛不欲生。这样的事情,放在现代社会里,我是无法想象的,我无法想象一个母亲怎么会用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去换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更无法想象她的一生都在重复这样的抉择,一次又一次。可是这些我无法想象的事情都在额尔古纳河岸,在白山黑水的环抱下发生得这样自然。
我想,每一个与自然靠的很近的灵魂都是有灵性的,越原始的地方越诠释着生命的无限可能。人在最自然的地方下才能善的彻底,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不掺杂质的大爱。我到底是不能理解妮浩的做法,可我相信,总有一些人在坚守着人性的至善至美。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他们给看老了……”开篇苍凉的文字,仿佛能够听到老人溢出纸张的叹息。全书平淡从容的回忆着,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呼号,就像鹿骨棒敲击心头的钝痛,轻却绵绵不绝。可是,这哪里是回忆,分明是一个挣扎在历史洪流中的弱小民族悲恸的挽歌。书中有一个情节让我印象深刻。临近尾声处,西班得知自己的民族没有文字,便下定决心造字。他把字画在手心,一遍遍画,一遍遍改,等大家都认可了,才郑重地刻在木板上。可怜的西班,他并不知道,文明的衰落已不可避免,再多的字,也无法修复岁月冲刷过的伤痕。这个不起眼的民族,趟过额尔古纳冰冷的河水,捱过极寒,瘟疫,战争和死亡,却还是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投降了。然后驯鹿告别山林,电灯代替火种,神衣进了博物馆,鄂温克不再鄂温克了。
我们还有多少文明在悄悄流逝着?历史上的鲜卑,突厥,契丹;如今的鄂温克,鄂伦春,珞巴,赫哲,塔塔尔……一直以来,文明的保护与否都是水火不容的两端,人们为此争论不休。我们可以认为新陈代谢是社会的必然,事物的消失必有它消失的道理。或许多年后在电视或博物馆再见,也会向风轻叹可惜。却永远不能变成那些行将消逝的文明的子孙,无法体会叶落也不能归根的切肤之痛。
文字,是一种穿越时空,直击心灵的力量。横竖撇捺的组合,串联起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一路牵引着读者哭哭笑笑,疯疯癫癫。迟子建的文字,总能在大悲大痛之后,给人安慰。在书的最后,所有人都下山了,“我”和孙子安草儿还留着。故事讲完了,天黑了,“我”走出希楞柱,望着那条通往山外的路。月光下,路的尽头闪现一团模糊的灰白影子,鹿铃声隐隐约约,“木库莲”回来了。看着那只离“我”越来越近的白色驯鹿,“我”落泪了。
我以为,这是作者对这个伟大民族的真诚祝福,下山的人总会回来的,只要守着,就有希望。有人还在坚持,爱与信仰就,乡愁与传承,就不会消失。
最后,用书中的一首歌做结吧,是一首流传在“我”们氏族的祭熊的神歌。
熊祖母啊,
你倒下了。
就美美地睡吧。
吃你的肉的,
是那些黑色的乌鸦。
我们把你的眼睛,
虔诚地放在树间,
就像摆放一盏神灯!
远去的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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