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这天,我坐在韩雪律师办公室里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事情?我起诉韩雪的行为是正确的吗?我现在又撤诉、与韩雪签署协议是对还是错?
我不能确定我起诉迫使韩雪与我签署协议是不是伤害了韩雪,我也不能确定我撤诉能否保障女儿利益。
在法院开庭前,韩雪通过律师与我达成了和解协议。
协议规定:韩雪为小美建立信托并在未来注入资金,资金注入额为萧晨原定给予小美的资金并计入时间成本;我以女儿监护人的身份承认萧晨遗嘱有效,撤销起诉,并在以后任何时间不得就萧晨遗产问题起诉任何人,假如我起诉,韩雪将撤销为小美建立的信托,并由我承担全部损失。
这份协议签署得十分仓促。韩雪为即将开庭的诉讼担心,急于达成协议。
我也不愿意走到法院开庭这一步,闹得沸沸扬扬,有损萧晨之名,有扰萧晨之灵,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给韩雪带来麻烦,我更不肯给萧良及萧家带来麻烦。
假如说我起诉韩雪伤害了她,我还可以用“她曾插足我家庭”为由,将这件事定性为她咎由自取。
萧家从来没有得罪我,萧良曾在暗中帮助我,向我透露了一条重要消息,我怎能至萧家于不义?
萧良恳求我:放过哥哥公司,哥哥公司是他一生心血,不能毁了它。
石健提醒我:假如走到了审计进入公司这一步,我放出的火,自己可能无法扑灭。他告诉我:当我陷入疯狂,我毁掉韩雪的同时便也毁掉了自己。
我害怕我自己。
我有一定程度的神经系统问题。当我对某件事过于执着、投入脑力过度时,我会失眠,失眠到一定程度,所有的安眠药就都失效。这时候我就无法正常思考,我做出的决定就会失去理性。
我害怕走到这一步,石健以他对我的了解,知道一旦走到这一步,他将无能为力,失去理智的我不会听从他的意见,只会一意孤行。
因此,我想达成协议的心情和韩雪一样迫切。协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匆忙签署的。
两个有着宿怨的女人,在丧失信任、心怀仇恨的情况下制定协议,这协议怎么做怎么都会给对方留坑。
我隐隐地感觉到这份协议有坑,但此时我的脑力已经不足以让我找到韩雪为我挖的坑了。
我在律师见证下完成了签字,在办公室里等候韩雪在另一间屋内签字。
韩雪迟迟没有完成签字。
韩雪的律师走过来,对我说:“孙女士,不好意思,请你多等一会儿。”
他犹豫了一下,道:“韩总在哭,你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平复一下情绪。”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再次问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是伤害了韩雪?
我猜到了韩雪为什么在哭———她很可能是看到了萧晨签名忆起了往事,正如我在那个午夜第一次看到萧晨签名痛得不能自已,同样的痛撕咬着我们的心。
萧晨的签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敢触碰的东西。每次重读萧晨遗嘱,我都绕过最后一页,不敢看那个签名。
只有你有过与我完全相同的经历,你才能明白我的感受。
假如你爱过一个男人,他又英年早逝,他留下了遗嘱,遗嘱上有他的签名,这个签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字迹,当你触碰到这个签名时,就像有一把刀插入了你的心脏,刀在你心脏里搅动。你疼得死去活来,发不出声音。
而唯一与我有同样感受的人就是韩雪。
我和韩雪,莫非是前世的亲姐妹?如果是这样,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韩雪哭了很久很久,才平复了心情,完成了签名。
韩雪眼圈红红地走过来跟我握手,她用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盯住我,一动不动,她仿佛是在哀怨地对我说: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是把小美当自己孩子待的,我是准备为她建立信托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要用起诉的方式恫吓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带给我多大的惊恐?姐姐你不要怪我防着你,你这人让我不得不防啊!
韩雪比我三年前见到时瘦了很多,她依旧美丽动人,只是脸上写满了沧桑和哀愁。
我恨我自己,在她这么悲伤时,又捅她这一刀。
但是,假如我不捅她这一刀,假如我不起诉,她怎么可能和我达成一份像样的协议?
“小韩,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说。
“…..” 她嘴唇动了一动,想称呼我,但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好,她再也不肯叫我“孙姐”。
她一叫我“孙姐”,我就心里暗爽,也许是我没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肌,让她猜到了她一叫我“姐”,就让我产生了她是小妾的快感。
“……,都是为了孩子,我能理解。”她这样说。
韩雪,你挺聪明。
聪明的萧晨能爱上的女人应该都不至于太愚蠢,否则怎么交流?这里,请原谅我夸韩雪的同时不忘夸自己。
然而,聪明和智慧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聪明常常反被聪明误,智慧不仅让你今生幸福而且让你的灵跨越此生走向光明。
双方签字完成后,我和郝律师一起走出韩雪律师办公室。
我的心情从同情韩雪又转回到了担心女儿利益。
看到我忧虑,郝律师安慰我道:“小孙,你别担心,我手头有好几个案子,对方律师都是韩雪的这个律师,我们工作上有很多交集,很多事情可以商议,有些事情还可以交换。”
郝律师这么一安慰,我就更加忧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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