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娘83岁生日。
早在几天前,他就在思量,该给娘带点什么礼物回去。
只是,娘已经吃素多年,所有的荤腥早已不沾半点。以前娘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张罗着买肉买鱼,买些平时舍不得享用的海鲜,那样硕大漂亮的生日蛋糕,其实都给孩子们饱了口福,娘从来只是象征性地吃一点菜,那美味的奶油蛋糕根本一口都不曾吃过。
这是很多年很多年以来早已养成的习惯,有好吃的,从来舍不得自己享用,哪怕后辈们再三推让,也绝不会让自己先用,她总是说,“年纪大了,吃那些好的有什么用?孩子吃了长壮长高个。”
为此,他没少冲她发火,一向性格温和善解人意的娘,却固执己见。自从娘宣布要吃素开始,后辈们便再也没有机会给她买肉买鱼吃了,她说自己也吃不惯蛋糕上的奶油味,“留着那钱给孩子上学用多好。”
后辈们笑她想不开,她也从不辩解,“八十多的人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她总是这样自嘲道。
中午太阳很好,是寒冬里难得的晴空。
刚踏进院子,娘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手里拿着一件新棉袄,是她亲手缝制的。
娘说,“天冷了,穿上它暖和。”
他顺从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羽绒服,穿上娘做的棉袄。是那种从乡村大集上买的普通袄片,娘把它套上厚厚的棉絮,八十三岁的娘,缝的棉袄的针脚依然细密而均匀。
穿上它,果然是温暖而舒适。
在桌前坐下来,看着娘已经准备好的菜肴,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在这样的纪念日子里,他为自己空手带着一張嘴回家,感到惭愧不已!
可是娘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沉浸在他归家的喜悦里。
端详着已经两鬓斑白的儿子,娘满脸满眼都是喜悦和心疼。欢喜他归来,心疼他为了生活奔波而劳碌,吃不好睡不好——尽管他在众人眼里是事业有成开好车住好房的成功人士。
娘拒绝去住他在城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家,安守着山村老家那一个小院,养鸡种菜,坚决不要他给的钱物,“我还能动弹,不能帮衬你们,也不给你们添负担。”
太阳真好,照得他眼前一阵阵地模糊。
墙角的大提篮里,装着满满一篮花生,堆得冒了尖,不用问,那是娘精挑细选出来的,旁边一只大瓢里盛满了鸡蛋,那是娘自己舍不得吃攒下来的。
娘知道,他爱吃花生,也爱吃鸡蛋。
装着花生的提篮上,倒扣着一只大瓢,那只陪伴了娘多少个春秋冬夏的瓢,上次回来时,被调皮的孩子戴在头上玩耍给摔裂了,他临走时告诉娘把它扔了。
这次回来又看到了它,居然被娘细心地缝了起来,底部裂的厉害的地方还用一块布补好了。
那只满身伤痕又被修补好的大瓢,让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娘看他盯着那只大瓢,笑着说,“用了这么多年了,舍不得扔了。缝缝还能用呢。”
屋子里真暖和,他的眼前又蒙上一阵雾,感觉又一阵模糊。
在红尘中奔波劳碌的自己,多么像那只被岁月的风雨无情地打击的瓢,历经沧桑,满身伤痕。
可是,只要回到娘这里,就感觉自己被修复被熨贴,浑身充满了力量。
只是,我的娘,我该拿什么回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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