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

古有言曰：“菽者，南国赤豆也。乱世宋国公夫妇殉情而触于外城，冢相望，风霜露雪，得一赤豆树于途。赤豆为相思豆是也，自此而有言者。”

楔子 只是朱颜改

他就坐在那里，红烛摇曳，习习晚风将装点屋子的绯色帷幔吹起，夹杂着月色，淌进屋里，平静的没有掀起一丝波纹。窗外竟下起雨来，这大喜的日子里，却有丝丝寂寥难以言说，就这么堵在胸口，不觉间，竟淌下泪来。桌上，合卺酒尚未动过。窗前，雕着龙纹的上好红烛仍保留着未剪掉的烛芯。一切都透着和新婚之夜不相符合的格调。床上，一颗红豆静静地放置在绣有凤舞九天的红色盖头上，在这个奢华的房间里，显得素雅，脱尘，淡然，也显得，那么孤独。

房里，没有新娘，只是一男子倚床而卧，他看起来还不到而立，如墨的黑发仅用一丝红绳随意挽在脑后，些许碎发自鬓角垂下，映着苍白的脸色，更显的憔悴。虽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的帝王，此时，他却并未穿着龙袍，只着一件寻常人家的喜服，只是那鞋是新做的，上面的祥云图是掺了金线绣的，镶有珍珠，实在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记忆里，菽儿曾说过，家乡南国，新婚之夜是要穿新鞋的，最好的是女子亲手制作赠予夫君，取的是白头偕老之意。菽儿……多么久远的名字……就像，你站在那边，我站在这边，我们之间，隔的却是一整个百年。

“菽儿，事到如今，你竟是还不肯罢休么。”他喃喃出声，目光停留在那颗红豆上，固执的，并没有挪开。“你说，你选择放下，但你可知，你的放下就是对朕最恶毒的惩罚。”

窗外，是深秋的夜，没有星子，浓重的墨色晕染了整个天幕，更显的深沉而厚重，像是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隐藏在天的深处。不远处便是回廊，糊着红纸的宫灯散发着冷冷的光，一飘，一飘的，熟悉而又陌生。回廊还是回廊，宫灯还是宫灯，一切的一切并未因为些许旷世骇俗的人事而发生任何的改变，只是人们心中在意，从而升腾起那物是人非的感伤。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只是朱颜改啊！

不觉，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滑落，在两颊留下那两道清亮的印记。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记得父皇常挂在嘴边的话，小时候他仅仅以为父皇要他坚强，后来当他荣登大宝，他却理解了这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这是王室子弟用血铭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是千秋百代不变的准则。

登大位者，喜怒不形于色，不挂于心，清心寡欲，冷然处之。

他，同样的，一直将此奉为人生准则，他学会了冷漠，学会了无情，学会了做一个没有心的人。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心，直到他看到那抹巧笑嫣然，那是春日姹紫嫣红开遍的时节里最明丽的色彩。女子，他见多了。但他从未见过那么清澈的脸，那么从容的气度，那么广远的眸子。是的，广远的，他在那眸子里看到了一整块天，他知道，她的心里便是有这样广远的天际，她的志向，她的胸怀，从来不是一个小小女子所能承载的。他不知道世间竟会有这样的奇女子，只消一面之缘，便抓住了她的心，而之后数年的朝夕相处，却是牢牢地慑住了他的魂魄。

他的，菽儿……

所谓的帝王无情，至此，多少的坚毅阳刚却是尽转为万千柔肠，萦绕，缠绵，在心间，久久不绝，如丝如缕，最后，凝成两行清泪，落下，遍地花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