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头好痛。这是哪里？我梦见自己竟然是一名中学老师，正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叔本华的充足理由律和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真是荒谬，我对此一无所知。可是我知道些什么呢，我为自己突然间产生的疑问愣住了。我竟想不起自己是谁，以前经历过什么。可是这是哪儿呢？
我慢慢挪下床来，头真的好痛，像无数根蚯蚓在里面蠕动，我感觉它就要撕裂了，我只能让自己蹲在地上。良久，终于好了许多。哦，天哪，我刚反应过来，现在竟然还是晚上。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我感到一股恐惧袭上心头。四周死寂，刚刚没觉察到，可是现在，我搓一搓手都能听到沙沙的回音，在这样的环境中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
我再次小心的翻回床上，让自己仰面躺着，试图梳理一下慌乱的思绪。可是我失败了，不仅仅是由于过度的紧张，更是因为我真的对过去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这是一座看上去颇为古朴的学校，在清晨的这个时段学生们陆陆续续的或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或坐在父母的车上一个个走进学校，而我也从不远处的家里驱车往学校赶着。呼吸着车窗外草木的气味我对这早已习以为常，一会儿工夫便来到了学校。门口的老大爷朝我微笑，我善意的回了他一声问候来到办公室；我一如往常的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等待其他同事的到来。很快，他们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不知多久，我走出办公室来到一间教室走了进去给学生们讲起了叔本华的充足理由律，等等，叔本华的充足理由律？怎么回事，我怎么还能思考？天哪，我忽然觉得我竟然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经历着我自己这一天的生活？这是怎么回事？
画面在我意识的瞬间突然崩溃，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片漆黑。我醒了吗，又回到一开始的房间了吗？不对啊，没有床，周围什么都没有，我又是在哪里？可是我还能思考，刚才我看到的一幕是怎么回事？是以前的自己吗？
“陆叙，快醒醒”，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可是我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怎么了你陆叙，哈哈，是不是在耍我，起来啦，饭都做好了你还装”，我的眼慢慢撕开一条缝，“快点！”啊！一床被子砸到了我脸上，我终于睁开了眼，一个漂亮的女孩正两手叉腰眼神柔和的看着我，接着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我做了我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你要陪我吃哦”。“等等”，我说，我快步返回我睡觉的那张床，脑海中快速闪回晚上见到的那张床。没错，这手感，这式样，赫然便是晚上醒来时见到的那张床。可是，她是谁，当时她又在哪里？这样想着，可是我没有问，跟着她走了出去。
直到这时我才开始了观察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会是谁呢？我又开始回忆昨晚学校里的人的样子，可是，竟然想不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们距离我那么近！“你叫我，陆叙？”，我问。啪的一声，她俯身捡起筷子，“什么？”看着她诧异的神情，我知道，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在我身上发生了。我莫名其妙的，失忆了。或者，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是我妻子！刚结婚三个月的妻子。我们大学毕业一同考进了这所中学任教，她教英语我教语文。可是我为什么在课堂上讲充足理由律和先天综合判断？我那天还讲了什么？我又有点头痛。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要去上班吗？”“去，我去”，我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的失忆是从那次醒来就开始了的话，那之前的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比轩琴，是的，这是我妻子的名字，早去学校，因此我刚吃过早饭就赶往学校了。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校门！熟悉的办公室！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唯独这里的人不熟悉，守门的老大爷竟然是那样子的，长满皱纹的脸却红光满面，整副笑吟吟的表情，办公室的同事有的温文尔雅有的豪放爽快有的阴翳还有的显得刻薄，只是，他们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都如同今天第一次相见。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唯独记不起了他们，并且没有了面对轩琴的那种熟悉感？
我上午就有课，还好早作了备课，知道今天要讲些什么。进教室后我问学生们我给你们讲过充足理由律和先天综合判断吗，他们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很显然我并没有在课堂上讲过这些。
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压抑，轩琴说昨天我并没有什么异常，一如既往的起床去学校回家睡觉。我慢慢搜寻自己的记忆妄图理出一点蛛丝马迹。
晚饭过后，我独自躺在床上。我开始观察这张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开始我醒来是真的醒来还是做了一个梦还是其他的什么，而又睡下后看到的那些究竟是另一个梦还是对过去的记忆？如果是那样的话，难道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骗我？我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记忆是会骗人的吗？我昨晚经历的又是真是假？突然我感觉到房顶上有什么东西，抬起头我看见了一个头颅，正冰冷的俯视着我。“谁！”我大喊。“怎么了，怎么了？”，轩琴走了进来，按开灯。我又抬头看向房顶，空空如也。“哦，没什么，看错了”，我忙回应道。轩琴出去了。我们晚上不在一起睡的吗？我纳闷。
对于我所经历的这些我越深入思考我越觉得在时间上说不过去，我开始想是不是我的时间被打乱了，那么我的记忆跟这错乱的时间又是什么关系呢，这记忆是假的吗，这里的时间真的存在吗，现在的我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我？
我觉得昨晚那个旁观的我如同一个幽灵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尸体般审视着自己过去的生活，可是，那场景又是我从未经历过的，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地方。我是沿着过去的痕迹在寻找什么或者说是在希望什么吗，对，这里或许并不是过去那个完整的我，而只是过去的我留下的痕迹，而那过去未曾发生的，是我过去希望发生的，因此，它才在这里出现了？我觉得我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可是又更加茫然。
还有我周围的人。为什么我只对轩琴感到熟悉呢，我与他们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让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与深深的迷茫。我想到了希拉里·普特南《理性，真理和历史》中关于缸中之脑的描述，也想到了中国古代那一则庄周梦蝶的传说。他们是我虚构出来的吗？
他们或许并不存在，只是他们过去存在过的痕迹让我认为他们仍然存在？
这是一个阴谋？抑或是某种命中注定？如果他们果真是在我的睡眠中发生的，那睡眠是不是更值得怀疑？突然，轩琴走了进来。“这是你每晚睡前都要喝的咖啡，我给你放桌上了哦”，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我继续我的思考。睡眠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我开始怀疑，睡眠是不是导致我如今这种状态的关键，其实我已经在睡眠中死去？没错，我的醒来只是某种形式的借尸还魂！不然为什么有零星的记忆显示为梦呢？
我觉得我的大脑不受控制了，它突然一片空白。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又开始了如同昨夜醒来的那种撕裂般的疼痛感。
“陆叙，你还记得我吗？”对于妻子的话我感到莫名其妙，“哈哈，你还没睡醒吧，看你这傻样”，我捏着她的鼻子走出卧室，“今天又做了你最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吗，哈哈，吃了三个月我都喜欢上了呢”。回头我看到妻子不可思议的表情。（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