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离开瘟神”

文/邵信芳

哪个女人没遇到过个把渣男？

又有哪个活人没碰到过一两个瘟神？

设局布陷阱的，背后捅刀子的，落井下石的，小人奸人大把大把的，你不找他找你。

倘若碰上了瘟神，众人第一反应就是：还不快赶走！

这就天真了，瘟神哪是你想赶就赶得走的？

它像吸血的蚂蝗一样，你越想把它拽下来，它吸得越紧。

赶不走咋办呢？

留着！

留着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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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一桩，解闷儿。

人有时候会无聊，总想着找点什么解解闷儿。找朋友，找相好，找乐子，找别扭……

要我说啊，你还能找瘟神。

用瘟神解闷儿绝不是一桩美事。

因为自打瘟神出现那刻起，你就必须进入全面警备状态，把那个傻白甜的自己亲手撕了，把天真埋葬。除非你想死在瘟神手里。

闺蜜四毛在一家国字头单位干了几年后，终于熬成了骨干，有人马上犯了红眼病，处心积虑，磨刀霍霍。

女同事甲和乙平日里对四毛极为关心。四毛有天不经意间说想吃玉米，甲第二天就带着煮好玉米来给她吃。四毛感动得眼泪哗哗，此后就常常和她们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到了那年年终考核的时候，甲或乙，或者甲加乙，准确地向上峰供出了四毛哪天晚来一刻钟让别人帮忙打卡、哪天说了新主管坏话之类的劣迹，还麻利地拿出了录音笔，铁证如山。一下子就把四毛从先进候选人里拖了出来。

四毛彻底懵了。

也彻底醒了。

所谓“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翻译成她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不过是“斗室中，瘟神密布”。无奈之下，四毛不再傻白甜。

她变得极为警惕，不迟到不早退不说过头话，大马路上走两步就要四下看看有没有摄像头，生怕给瘟神留下一丝把柄。

没事儿的时候，她还像侦探一样留心着瘟神的异常举止，以便在必要的时候先发制人：新上司哪天会了女网友A，上班时间用公家电话和女网友B煲了几小时电话粥、脖子上的围巾是女网友几号送的、女同事甲某月某日早退了几分钟、女同事乙哪天假公济私给男朋友打印复习提纲……一看四毛厉害起来了，瘟神倒也收敛了不少，不敢太过造次了。

有瘟神威胁着，你就不得不时刻紧张，再不敢苟安自满。这下就有的忙了，哪有时间无聊呢。

这第二桩，资源开发。

这里要讲一个名人故事。

五千日元纸币上的美女，是日本明治时期的女作家樋口一叶。她遇到的瘟神不是哪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像狗皮膏药似的霉运，到死都撕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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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没落士族家庭，11岁被迫辍学；17岁父兄去世，家道中落，留下的债务高得堪比富士山；21岁开杂货铺，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25岁死于肺结核。另外，她还碰上过一个渣男未婚夫，眼看她家东山再起无望，狠心撕毁了婚约。

倒不完的霉运，赶不走的瘟神。她没日没夜给人缝衣服、洗衣服做苦力赚钱，最后还得靠典当、借钱勉强糊口。

反抗、挣扎都没有用，这个奇女子突然灵光乍现，决定把霉运当作资源来开发，向害她一家没饭吃的瘟神要饭吃。

因为打小就有点儿写作才华，她就把经历过的那些苦啊，痛啊，伤啊，杂合种种再添油加醋，统统写进了小说里。在贫民窟里见惯了生死，三天两头饿得火烧肚肠，冻得红肿的双手浸泡在冰似的水里洗衣挣钱买冬衣，真实经历加上真情实感，令她写的东西很有市场，发表后着实挣了些钱。

一般人遇事不顺时只会嚼嚼舌根，发发牢骚，在她那里却变成了一本接一本的文学名著，她死后这些书还被追认为明治时代底层民众苦难生活的百科全书。

一个悲惨世界的伤心故事，愣是反转成了催人奋进的励志传奇。可见，瘟神也是看人下菜碟，遇强则衰，遇弱则怂。你得比它强悍，还得有点战略眼光，把它用成一把好刀。

这第三桩，拖死它。

有位大文豪曾说：“没有人能够一边害人，一边创作出伟大的作品。”一旦想着害人，往往就会失却远大的抱负。

大A才高八斗，职场发展却非常不顺，“屡遭奸人所害”。

他的上司是个猥琐凤凰男，鼠肚鸡肠，贪财好色，还动不动就对下属发飙狂吼。这厮生平最恨被人觉出自己没文化没水平没心胸。大A天分高学历高，几年下来已经被吓出了幻觉，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就得罪了他，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夹着才华过日子，只求太平无事便好。

然而，再小心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偏偏有一天，大boss冷不丁问起了马哲三大定律，大A不顾死活地脱口而出，凤凰上司当时脸就气绿了，从此更是变本加厉打压大A，动不动就对他发威爆粗口，背地里还给他小鞋穿。大A两次提职机会，就因为凤凰上司进谗言而告吹。

“我现在想开了，提不提职无所谓了。” 大A有回在酒桌上说了这番话，众人都觉得他自欺欺人。想当年，这一干人无不认为大A是蛟龙终非池中物。

“明知是奸人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认识大A的人都知道，这个猥琐上司已经打压他快十年了。

大A却说，舍不得离开。

“什么？舍不得离开瘟神？这种疯话谁信呀！” 吃瓜群众恨不得把瓜皮砸到大A脑袋上去。

“留着瘟神有好处。”大A一语石破天惊。

他说，你们别不信。

瘟神是一种特殊的反面教材，它带给你的痛苦和折磨是学习做人的绝佳机会。

从瘟神的苛刻里学习宽容，从瘟神的冷酷里学习温情，从瘟神的懦弱里学习勇敢，从瘟神的狡诈里学习真诚。“这些年我虽然没有当上官，但当上了一个受欢迎的人，不也挺好的么。”

“还有，我觉得自己特伟大。” 大A说道这里，面有喜色。“瘟神栽了。”

“怎么栽的？”这一下，吊起了群众的胃口。

“总想着害人坑人，难免露馅儿，砸了自己牌子。还有，坑人也得消耗智商不是吗，精力就花在这上面了，时间长了就和别人拉开了距离。跟他同级别的人都提了，就他原地不动。”

说道这里，大A仿佛回到了他的文青年代，悲壮地做了一个总结：“瘟神要是总缠着你，那就相当于用你的牺牲，给它造一座特殊的监狱，让它天天乖张肆虐，害人取乐，不知不觉丧失斗志和目标，直到有一天死在这监狱里。”

众人愕然。旋即就作出了醍醐灌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