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夜晚之后,我的食欲就变差了,但不得不说修道院的伙食一直都还不错。自给自足的菜园和老张的帮助,在加上姑娘们手工活换来的收入,养活了这么多人不说,居然偶尔还有肉吃。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那段记忆对我的影响还是存在。
当我背着装有食物的背包返回避难所时,我的脑袋还是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之后我大概是倒头便睡着了,让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是门外热闹的声音。这是避难所里少有的快乐的日子,姑娘们为在补给品中发现了肉类而欢呼雀跃,一个个好像都对自己的烹饪手艺非常自信跃跃欲试的样子,实际上避难所里连个锅子都没有。但即便是最简单的烹饪,对于这些几个月不见荤的人来说,还是足以唤起其肉食动物的记忆——一种最原始的快感,除了我以外。那天我把自己的那份也让了出去,不是因为我的慷慨,而是因为盘子中的食物让我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场景,当那双眼发光的怪物转过身来,我分明看见了它时候那一滩不明物质,这似乎和盘中的东西有类似的地方,我顿时觉得像有一股酸酸的液体要从咽喉喷涌而出,食欲也就荡然无存。
莉莉正在努力地跟我学习赤夏文,虽然我觉得这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凭她现在的外语水平加上其他修女的帮助,应付课堂上的交流已经绰绰有余,完全没有必要像我一样咬文嚼字。此外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我起先是不想答应这件事的。但显然身体上的病痛并没有对她倔强的性格造成任何改变,最后我还是答应。事实上,尽管在学习时间上约法三章,但学习赤夏文还是几乎占据了莉莉全部的课余时间。
其实只当你真正开始学习一种文字的时候,你才真正开始接触一种新的文化,这是我学习赤夏文之后才有的一种感受,这些方块字好像突然间开始在你的生活中扎推出现,然后文字变成了图像、变成了人和人群,有时甚至让我觉得它已然变成了一种在我身边挥之不去的魔咒。
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一周后,我再次沿着那条沉睡已久的铁轨上路了。尽管那里有骇人的怪物把守,但我有办法对付他。当我从那怪物张牙舞爪的恐惧中冷静下来的同时,那晚虎口脱险的记忆便也清晰起来。我想那一定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在我双脚如同落地生根般无法动弹的时候,我的双手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了将蓝色粉末从口袋里拿出然后洒在火把上点燃这一系列动作。就在青烟升起的同时,那一双发光的眼睛好像失去了焦点,就像是人们所说的狗熊会对死人失去兴趣那样,那怪物似乎也对我失去了兴趣。不过这次我没有再遇到那双犹如猫科动物般的眼睛,只是在阴暗的角落看到了一具干瘪的尸体,在布满鳞片状物质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人的模样,和伊莉亚的母亲如出一辙,毫无疑问是又一个“奥德修斯”的牺牲品。想到这一方面我不禁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胳膊的皮肤,庆幸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另一方面我又怀疑我的眼睛也正在发着绿光,因为想要是平时的我,绝不会发现那从尸体的手指缝中透出来的亮光。那不是我第一次接触尸体,但绝对是最令人恶心的一次,以至于每次想起来,我都必须立刻冲入卫生间不停地洗手,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恶心,甚至有些兴奋,因为从那僵硬的手中拿到的是一把钥匙,虽然是铜制的,可在那晚却闪亮得如同金子一般。
没有了怪物的打扰,我可以重新拿着火把仔细打量这个只有一条铁轨经过的隧道,顺便也找找手中钥匙的用武之处。我很快发现眼前这个穹顶笼罩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隧道,因为与入口相对的一面是一堵水泥墙,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蔓延的铁轨到这里也是到了尽头,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这里应该是火车的起点或是终点,是一个车站,而且是一个重要的车站。既然是车站,就会有办公室,于是我很快找到了自认为的手中钥匙的归宿——一扇铁门。直到我兴高采烈地将钥匙对准锁孔准备用力的时候,我才发现那钥匙孔简直就像是画上去的,我不知道它是到底是被所谓铁锈的化合物堵住了还是被什么微生物占据了,反正它就是“实心”的,徒有锁孔的轮廓。老天跟我开的这个玩笑真不是时候,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角落的怪物,那眼神自认为绝对可以在杀死它一次,而我也仿佛听见了它刺耳的嘲笑声。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我无须忍耐,我毫不犹豫地一脚揣在铁门上,不想这次铁门居然很配合地开了,伴随着巨响,还有一阵尘雾朝我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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