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中国随着新文化运动的推进爆发了“科学与人生观”的大论战,除了主将张君劢、丁文江外,梁启超、胡适、梁漱溟、陈独秀、王星拱、唐钺、张东荪、范寿康、林宰平、吴稚晖等人都卷了进去,事后由亚东图书馆汪孟邹先生搜集了论战各方的文章,总名为《科学与人生观》于1923年12月出版,其后多次再版,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地处西蜀成都的刘鉴泉先生也参加了这场论战,他写了一篇题为《人道》的文章,初稿于1923年,修改、定稿于1929年,历时五年,应该是一篇在思想上深思熟虑的作品。其文与《推十书》[①]中《内书》的《群治》(1923)、《故性》(1921)、《善恶》(1928-1930),《外书》的《进与退》(1925)、《动与植》(1925)诸篇在思想上有深刻的照应,首先批判胡适先生的“功利主义”,然后批判梁启超、梁漱溟二位先生的自由主义,最后发扬其祖父刘止唐先生“吾以圣人之道定百家,不以百家之谬溷圣贤”[②]的学术思想,显示了刘鉴泉先生作为一名后五四时期思想家的远见卓识。
一
对胡适先生在评价墨子时表现出来的“实用主义”观点,梁启超、梁漱溟、刘鉴泉三位先生,均持反对、否定的态度。但是,他们三人各自的理论出发点却是不一样的。二梁在“科玄论战”中被吴稚晖等人斥为保守主义,[③]但是,在刘鉴泉先生看来二梁的思想中已经裹挟了很多有违“吾华先圣”的糟粕。所以《人道》一文批判胡适的“功利主义”只是一个铺垫,批判二梁的思想才是梁鉴泉先生的真正目的。正是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人道》一文实际上已经超出了“科玄大战”的范围,刘鉴泉先生从来都?
以“西洋的哲学”为“比较参证的材料”而写成《中国哲学史大纲》的胡适先生十分欣赏墨子。胡谓:“墨子的根本方法,应用之处很多,说得最畅快。”“墨子以为无论何种事物、制度、学说、观念,都有一个‘为什么’。换言之,事事物物都有一个用处。知道那事物的用处,方才可以知道他的是非善恶。”[④]这种“应用主义”为上的观点遭到了梁启超与梁漱溟二位先生的反对。梁启超先生云:“墨家凡事总要问个‘为什么’。吾畴昔亦颇喜其说,细而思之,实乃不然。人类生活事项中,固有一小部分可以回答出个‘为什么’者,却有一大部分回答不出个‘为什么’者,‘什么都不为’,正人生妙味之所存也。”[⑤]梁漱溟先生将孔墨之争向上提升了一层,直谓:“大约这个态度问题不单是孔墨的不同,并且是中国西洋的不同所在。”并且进一步分析说:“将整个的人生生活打成两断截,把这一截完全附属于那一截,而自身无其意味。如我们原来生活是一个整的,时时处处都有意味,若一分,则当造房中那段生活就全成了住房是那一段生活的附属,而自身无复意味。若处处持这种态度,那么就把时时的生活都化为手段——例如化住房为食息之手段,化食息为生殖之手段——而全一人生生活都倾欹在外了。不以生活之意味在生活,而把生活算作为别的事而生活了。其实生活是无所为的,不但全整人生无所为,就是那一时一时的生活亦非为别一时生活而生活的。平常人盖多有这种错分别——尤以聪明多欲人为甚——以致生活趣味枯干,追究人生的意义、目的、价值等等,甚而情志动摇,溃裂横决。……,这彻底的理智把直觉、情趣斩杀得干干净净,其实我们生活中处处受直觉的支配,实在说不上来‘为什么’的。”[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