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婶一家搬家时万顺路东边大多还是农田,随着六、七十年代人口的增加慢慢地成了宅基地,除了一改旧街房子建造无序:有的朝南,有的朝北,大路顶的民房有的朝东有的朝西。政府批下的建房的地一律朝南而建,分两间地和三间地,三四座宅基地连在一起,所以就存在公墙,就是你家的东墙是我家的西墙,哪家先把房子盖好,后盖房子的得向先盖公墙的支付费用,两家常因公墙产生矛盾,甚至发生械斗。到了90年代潭城东扩、南扩,才有了独立的宅基地。中间留1米或者2米的小巷隔开使房屋彼此独立,邻里的矛盾减少。
两间地大约是8米×15米,每家每户都要留下房前的5米路,青石婶家就先盖了一小间房,面积是4米×10米,旁边还有一样大的40平米的空地就建了草间(堆放烧柴的地方)猪圈、鸡栏。
旧县委大院
万顺路东边解放初期建的医院旧址上坐北朝南增盖了三座气派的花岗岩楼房,门脸开在西边,正对着旧电影(民国时的中正堂),四面砌了围墙,中间是个拱型的大铁门,门旁悬挂着”平潭县人民政府"的牌子,70年代到80年代末,现在门牌东垄庄149号,如今的县委党校就是平潭的行政中心。
我们与县委大院比邻而居,却再难跨越鸿沟,早先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现在已不同往日,围墙全然把民房和县委大院隔开。
围墙内政府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展着,围墙边上的居民们过着鸡零狗碎的生活。
卖糖人
南北两段围墙的连接处有一座旧房子,据说是解放初的旧医院的太平间,小时的我们经常会听到各种鬼故事,所以围墙边也是神秘的存在。围墙边是一块低洼的空地,渐渐成为周围居民的垃圾场,物质匮乏的年代垃圾也是极少的,除了每天打扫留在畚斗里的一点土尘,垃圾堆里鲜见他物。家庭生活中凡是能利用的都被利用,孩童的我们收集挤用过的锡纸牙膏皮,家养鸡的鸡内金,生锈的马铁钉,等着那个挑着"一米糖”的走街串巷的"居林"。
敲一米糖“居林”个子瘦小,大概四十多岁吧,佝偻着腰,挑着一副箩筐挑子,箩筐下小,口大,下面等着收废旧物品,上面一个笸箩盛着一盘螺纹状白白、香香的一米糖,上面还盖着一张当时很稀罕的薄膜纸遮挡灰尘,薄膜纸下的“一米糖”若隐若现,诱引得门前屋后的孩童们直咽口水。“居林”一手扶着挑子,一手拿着两片铜板,边走边敲着铜板,发出“锵、锵、锵”的响声,孩子们一听到这声音,若家里有待换的物品,马上冲出来,叫住“居林”,买卖人就把挑子停下,接过待换的物品瞅一眼,揪住一米糖的头,拧住拉长,原先两指宽的糖块,拉成一指宽的,他拿起刚才敲打发声的铜板,一个做切断的工具,另一个铜板停在半空,思考着要在哪里敲下,孩童眼巴巴地看着,巴望他能把拉长的全都敲下,可是铜片一欠,就敲了寸把长的一截递给孩子,孩童既欢喜又不满地接下这截糖,忍不住的先舔一口,若是旁边有弟弟妹妹,还得把这好不容易换来的一寸糖几个等分,让每个兄弟姐妹都尝那么一点。若有私心独享了这甜蜜的糖块的,或许会引起兄弟姐妹的不满,物质匮乏的年代凡事都有争端。
没有旧物换糖的孩子恨不得把家里的牙膏挤空,把老酒瓶里的老酒倒到碗里,翻箱倒柜尽想着能找个换糖吃的。若是废铜烂铁,小生意人就拿出个秤仔细地称一称,估个价,然后敲下或大或小的糖块,这是平潭小商人做的以物易物的小生意。
后来家里用的器物若用报废了,大家就说这个旧物只能等着换一米糖的。
买粪人
童年的记忆里每天清晨都会被“买粪哦!”“买肥哦!”的叫卖声吵醒。当我有一天给爱听妈妈童年故事的小女儿讲这件事时,她怎么也不明白人们买粪干啥呢?
三中全会后,农田分到户,家家户户要耕耘贫瘠的土地,想要从土地里获取更多的农产品,那就要让土地具有肥力。农村人家家户户都建有简易厕所——“粪池”,那些厕所就在路边,而且露天,所以才有欣桐写的被她家八叔公在厕所里问候的趣事。而我刚毕业在农村教书,一个叫“阿辉”的老人家(听说打小就有点不清楚,好不容易娶个老婆,稀罕得很,抱着老婆的脚说,她的脚有煎酥糕的香味)因此成为“古传”,此人每个早晨必上自家粪池,(每一泡屎都极其珍贵)。看着从大路上走来的老师,他有时就那么蹲着,有时是边系裤带边问候:“先生,吃饱没?”女教师们尴尬极了,一路小跑着经过那可恶的粪池。时间长了,后来也不以为意,只要你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50年代一直到80年代初国家实行的是人民公社化,生产搞的是大集体,最基层的生产单位是生产队,农民出工就记工分,工分,除了用来作为分配口粮、油料、柴草等依据外,如果收成好,年底还能凭工分总数到生产队领取分红。谁家的劳力多,工分多,谁就是富裕户,相当于现在的“土豪”。可是家里缺少劳动力的家庭整年下来不但所剩无几,一家人能吃饱就已经很好了。
农民分到土地后,土地种植的经济作物和粮食都归农民所有,大大的提高了农民对种地的热情,农民积极性高了,肯下苦力,地里出产的东西就多了。为了自家多出产,乡下的农民就到城里来买粪,挑粪。
挑粪人再说到买粪人,他们都是周边乡下人,挑着两只脏兮兮的粪桶,扯着各种各样的嗓门——大多都是比较尖锐的,在居民区一排排的石头房子里,房前屋后一遍又一遍叫唤。此时家家户户门前也都放着一两个粪桶,一大早家庭主妇就提着家里的马桶把污物倒进门前的粪桶,再倒进一些水刷刷,把水也倒进粪桶,有精明的主妇就在此时做些手脚,多兑了一瓢半瓢的水,等买粪人来时,这一桶半真半假的粪肥就卖了时价一毛钱,等于家里母鸡多生了个蛋,城里人变废为宝。农民买了粪就在两个粪桶上盖上两片菜叶子,免得看到秽物,也预防粪泼洒出来,农民吭哧吭哧、忽忽悠悠走个3、5里或者更远10里8里的,放到自家粪池里沤着,再慢慢逐日地挑到田里泼洒,增加土地的肥力。
挑粪人中就有我的外公,一个清瘦、干净、面容和善的老人,头上戴着斗笠。他给我们带来了地里种的地瓜、花生,大多时候是各种蔬菜。所以他的到来总是让我们欢呼雀跃。母亲心疼老人家一大早就挑了粪桶,走了10里地来城里,招呼他进来吃饭,可他却说早已吃过饭了,死活不肯进家门。倒了粪桶,母亲从屋里拿了些米呀、面的挂在他的扁担的一头。老人家就一手抓着后面桶绳,一手搭在扁担上,双膝用力挑起粪桶,步履略带蹒跚地走远了,看着他负重的背影,我小小的心感到了酸楚。外公在我小学毕业那年更加消瘦,舅妈带他去福州检查,查出患了食道癌,回来后吃着“新广片”,过不多久,外公就去世了。
挑粪人在清晨还来着,声音悠长,房前屋后地绕着。不几年,有了化肥,农民们真的不来买粪了。时代的车轮轧轧地向前走着。
拾花生拾地瓜
从东垄庄往东边去,东垄井以外是一片片农田,春季种下花生,夏天拔了花生就种下地瓜,海岛的这两种作物轮番在土地里长着。夏天,附近的农民拔出花生后,地里就落下满地的花生秆,上面偶有挂着没摘下的花生,偶有花生落在土里,我们这些街中的妮伢便提着篮子,手里拿一把小铁耙子,捡拾着花生,或用铁耙子把土翻开,有的花生因受了铁耙子的伤,捡起来后已断为两节,但还是舍不得扔掉,捡了半天,一块地都翻遍了捡了半篮子的花生,拿回家洗洗,用柴草火在灶头煮熟,一家人就享受了软软烂烂的新花生,不也是一道美味?
拾花生到了收获地瓜的季节,我们一样可以到地里捡漏,挂在地瓜藤上的个头小小的地瓜,农民看不上眼而弃下的小小的地瓜,都到我的篮子里来,经过霜冻、晾晒,洗净,再蒸一蒸,就是绝美的小零食。就是现在极出名的连城地瓜干也没有那样的甜味了。
农民收获过后,孩子们去捡拾地里剩下的小地瓜和散落的花生,地里剩下的花生秆和地瓜藤也会被我们再利用。母亲把地瓜藤薅起来,捆绑好,拿起扁担子挑回去。地瓜叶摘下来可以喂猪,叶梗晒干了可以烧火。花生杆子晒干了也是可以烧火的。过不多久,地里就干干净净的。土地等待着再一次的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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