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有人敲窗户,我放下手机,跑过去拉开窗帘,是一位老太太,慈眉善目,满脸不好意思。我还是被她吓到了,因为我住在七楼。
她赶忙说:小伙子别怕,不是故意要吓你,我就跟你打听点事,实在没法子了。
说不怕是骗人,脑子里一瞬间浮现黑驴蹄子、黑狗血、桃木剑,后悔去寺庙参观时没有买和尚推荐的开过光的手串佛珠,但准备什么都晚了,我拿出一百多斤的镇静,挤着嗓子说:您请讲。
她说:就是问问你旁边这家住的人,还在这儿住吗?我从傍晚等到现在,也没人回来。
冤有头债有主,这我就松了口气。原来是找那位姑娘,她头发剪得很短,我们只是偶尔见上一次,都不说话,看对方一眼,也没笑出来,但也知道双方都打过招呼了。她还在住吧?前两天还有见过。我就告诉她了。
她脸上松弛下来,说:还在就好,还在就好,就怕搬走了,再也找不到。你能联系到她吗?
我不能。她表示还有些时间,她就再等一会。我让她进来等。
她迟疑地说:不好吧,到屋里会不会更吓到你。
我也不知哪来的英雄气概,反正是不太在意了:还是进来等吧,在外面飘着更吓人。
她就从窗户进来了,坐在窗边椅子上。我猜,她的形态,其实坐可能是更复杂而没有必要的动作,之所以还要去坐,是安我的心。
等待本身重量很大,假如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分担这种重量,时间会显得有用一点。我们就聊天,多半是她说。我知道了她等的是她的女儿,她去世七年了,最后一次见女儿是四年前。今天清明,又是等了一天女儿没来,于是用攒了四年的钱贿赂管出入的大人,过来看看。挺担心女儿已经换地址,幸好没换。
因为我才在这里住了三年,我有些担心我以为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她要找的女儿。我让她描述她女儿的样子,还好,确实是她女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稍有动静,她就问是不是回来了。然后快速飘出窗外看灯有没有亮,看上一会,又慢悠悠飘回来。
一直没回来,她没有时间了。
她要走,我没办法挽留她。我问她要不要我跟她女儿说这件事,让女儿去看她。
她很认真想了一会:不要了,你也不好说。我回去多找点活,攒几年钱,再来看她。
还得几年,真怕中间出点别的事。
她飘出去,又到隔壁窗户,停了一段时间,然后真要走了。我对她说:还得好几年啊,太久了,您告诉我您的墓地在哪,我给您烧点纸钱。
她笑了,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只剩下时间了,不怕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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