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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豆腐

江南豆腐

作者: 顾随_ | 来源:发表于2018-11-21 08:51 被阅读133次

        江南。

        酒楼。

        ——酒楼临水而建,红烛、白墙、乌瓦,牌匾上分明镌着“江南”二字。

        江南酒楼的招牌菜,是豆腐。豆腐随了酒楼的名儿,也叫“江南豆腐”。

        日日,豆腐出笼时,酒楼后厨溢出的豆香气,足以掩去十个美人的胭脂味,盖过一整巷的高粱酒。

        ——酒楼,豆腐,都是白玉京的手笔。

        白玉京煨的豆腐鱼汤,刀功、火候、调味,皆是一等一的。

        二斤斜刀双飞的鱼片,十八块半寸见方的白豆腐,五六粒红枸杞,两根绿茼蒿,盛在一个青瓷大碗里。

        十年前,白玉京手里握着的却不是菜刀,而是半尺来长的袖剑。

        白玉京把双唇放在碗沿儿上,轻呷了一口。汤色……白的像袖里的一剑寒光。

        白玉京的剑,在江湖上也曾是一等一的。

        那是一把青苍古拙的袖剑。

        直到他剑败。

        剑败时,那一身衣襟,却是尘云山雪再也掩不住的白。

        在菜刀、袖剑之前,他手里握着的还是一支红木狼毫的笔。

        那个曾写出“人间一烟客,天上白玉京”的少年,在烟尘碌碌的长安城里,在那张金榜之外。

        故城。不过是河边的那颗老柳树枯了,东巷的美人嫁了人,隔壁馒头张的小儿子已会打酱油了。

        不过是那个会写诗的少年回来了,再无人相忆罢了。

        白玉京拾起一把剑,从枯树下的泥土里挖出一坛重碧酒。

        白玉京年少时,东巷的美人总是挎着一个竹木食盒来寻他,食盒里总是摆着一碗白米饭、一碟焦溜豆腐。那豆腐、萝卜、香菇、葱姜丝儿掺杂着,衬得搪瓷碟子也分外好看起来。

        “等我考上状元,就用八抬大轿来娶你……再开一间酒楼,日日做豆腐与你吃……我们成亲时就饮重碧……”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这世上,美人、诗书、物华、酒、剑……都止是聊慰平生罢了。

        他知道自己诗不成;剑不成;酒楼和豆腐成了,而那一位挎着竹木盒子的食客,却再也不会来了。

        他也再不会,趁着淡月疏星,在树下埋一坛少年时的酒了。

        白玉京还是写诗,练剑。

        只不过,那些诗,是写在木柴上的;那锈蚀的剑,把木柴劈得匀整,添入火中,成了灶底的一把焦土。

        他摸出那坛重碧酒,饮尽。余下一滴,流过嘴角、喉咙,濡湿衣襟,砸入卤水里。

        豆腐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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