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时汉 侵权必究，授权转载见文尾。
到过十几个国家，坐火车还是头一次，这不是车顶都挤满人的印度，而是车窗外尽是风景的瑞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经批评瑞士没有保护好更多的历史遗址，可联邦政府对自然山体的保护做到极致，堪称世界表率。
从蒙特勒上观光列车，一直到茨韦西门。沿途风景皆绝。森林、草地、河流、庄稼、牛羊，有顶的房屋别墅间或散布在山间水湄，疏密有致，色彩鲜明，自古以来是私人领地，透出历史的年轮。休闲，安逸，生命的运动。仔细看去还有足球场、网球场、骑马场，甚至小型飞机场呢，构成完美的人间天堂。
山坡青草平展熨贴绿毯似铺在森林和民居之间，像绅士礼服一丝不苟，像蓝天云彩纤尘不染。它是自然生长的吗？肯定经过了人工机械化修理，一定有园艺师在精心劳动，就像城市有清道夫一样。城市和乡村，不，整个国家都是公园化管理的，瑞士跟阿尔卑斯签定了永久的生死契约与劳资合同，精心保护和打磨大自然的每一寸土地，如经营自家花园。
这里好像从来就是阳光灿烂，好天气让旅行成功了一半。19世纪修筑的铁路像一道拉链打开了瑞士山国的原生态。坐在金色山口列车上，每个人都貌似执金卡的VIP白领，隔窗浏览神话般的世界，尽情想象人间还有如此精致的极品生活。
河水在温克瓦克奔流，那是雪山消融，下山远行。在橄榄树丛野炊之后，从没有任何封闭的站台上小火车，中途换乘，穿过1883年开凿的隧道，在两处不同海拔高度的山洞暂停观赏，然后到达少女峰下。红底白十字旗在寒风中飘，背景是白雪山峰和盘旋的黑鸟（乌鸦），这就是永恒的瑞士徽标，神圣而骄傲。
站在斯芬克斯观光平台上，仰视博大冰川，还可俯瞰雪地那些登山者，芥豆般小小的身影在进行大大的挑战，这是我不敢想象的探险。不过景区还是提供了一处雪地，让游客体验雪国严寒的滋味。瞬间，我记忆闪回到西藏波密的米堆冰川。那是近十年前的壮举了，心态不复往日，豪情还剩有几？感谢生命还能让我到达这海拔3500米的极境。
雪崩，可能总在进行，此刻让我们幸运地看到了。那是少女峰的激情宣泄吧？都以为她冷若冰霜，谁知道她冰雪聪明。这番寒冷彻骨，其实更能深刻体验下面鲜花绽放的阳光温柔。
乘火车离开，其实是换一个角度观赏少女峰，在她的裙膝之下。小镇叫格林德瓦，晚霞照耀阿雷奇冰川，似有反光射进城来，叫人联想到那首：“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仰望者不是唐人祖咏，而是街边屋檐下喝咖啡的人。
眼前不是国画，而是西洋画。鲜花盛开的罗曼蒂克，钢琴铿锵的Romantic，据说是本市唯一的五星级hotel。五星级，它不拼规模，不拼设施，而拼的是特色文化，装饰摆设着铁砧、雪橇、马车、箱柜等民间用品，花园里甚至有农舍奶牛的造型。或许这便是主人施瓦茨霍夫的家传，不知起源于何时。我强盗般的眼睛看到了标有“1923”的邻舍，至少百年以来，格林德瓦乃至整个瑞士都守护着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准则，没有被邪恶和愚昧大毁**大**拆。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怎样的文化制度才能如此自信。
当然，房间是现代的，整洁，完善，无比地大，有客厅，还有内阳台，连着更大的露天阳台，满窗的鲜花笑迎雪峰。这房子好像是楔进山里的，完美结合，独立空间不受打扰。真舍不得把一刻千金的良宵浪费，但一挨上放有巧克力的枕头，倒头便入梦乡，再好的瑞士也成了浑然不觉的睡式。
但凌晨即醒，泡杯牛奶，坐在内阳台，整理行程过半的心情。清冷，静谧，远处灯光数点，尽是阴暗，格林德瓦，不懂什么是“亮化工程”。约五时十分，一列小火车往左进站，五分钟后向右开出，是头班车吧。约一刻钟后，又来一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不足以惊醒镇上人的醉生梦死。但泌露的凉意和蒙胧的困意，驱我进屋，让温馨的席梦思再圆一番回笼觉。
每一天都是从咖啡和鲜花的气息中出发。8月的最后一天，沿途风景依然美丽，渐现平原。前方有图恩湖和布里恩兹湖，据说是上帝的左眼和右眼，而拉丁文为“两湖之间”的因特拉肯，恰是上帝的眉心痣。一片荷黑马特（Hohematte）草地，一条何维克街，似构成小镇的全部。我们行至铁路处返回，不能走得太远。留下什么做个纪念呢，这商业街有众多世界名牌，还有店主把衣物摆在路边，竟不知城管为何物。如此市容世风，我得表示嘉许。选一条红花长裙，49欧，正好作个纪念，让外孙扮一回阿尔卑斯的日耳曼小姑娘。
草地荷黑马特（Hohematte）原来是修道院庭园，而南面的少女峰正天主教堂般神圣，那是我们昨天的朝拜之境。今天要领略什么呢？一只只彩色的滑翔伞盘旋着，运动者是从背后的山顶起飞的，鹰一样翱翔，花一样绽放，让灵魂晤对天堂，完成一次精神洗礼，回归绿草芬芳。一草一茎都闪耀阳光，一点一滴都弥漫诗意。游客们都愿意跟天外来使合影。
再看一眼伯尔尼高地间的何维克街吧，忽见马车、自行车和Mini_passenger car从那边过来，并行不悖，兽力、人力、机动力并驾齐驱，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怎样的胸怀。听说格林德瓦跟日本大津结为姊妹城市，为什么不是中国天津呢？
正午的阳光强烈，但不火辣。琉森（卢塞恩）到了，不见灯塔，却见廊桥，始建时间相当于元朝初期，即成吉SHI HAN们统**治中国及中亚的时期。香港回归暨戴安娜王妃遇难那年，廊桥却被一把火烧毁，复建后风华依旧，每天有人向它献花，于是这座卡佩尔教堂桥也叫花桥，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络绎不绝，观赏普普通通的木桥及八角水塔。神经病。没错，有一段没烧尽，还留存黑色的桴炭。
琉森的湖又叫四州森林湖，湖边天鹅仍显高贵，尽管也随便拉屎。岸边叫天鹅广场，实际就十字路口。这是瑞士标志性古城之一。穿过十四世纪以来的小巷，在一座山崖前可以看到闻名世界的崖雕，那是一头表情痛苦的狮子，趴在水塘那边喘息。1792年8月10日法国大革***命，786名瑞士雇佣兵为保护法王路易十六及玛丽王后而战死，丹麦雕刻家特尔·巴尔森设计了这座雕塑以纪念。马克·吐温（海明威）说它是“最悲伤、最令人感到哀恸的雄狮”。我想说，它就是一头狮子化石，鲜活着一个民族不屈的精神。
马丁号大巴转了一个弯，驰上一道桥，我们就离开瑞士进入列支敦士登境内。这么快就告别了吗？瑞士。我想说些什么呢？用“世外桃源”来比喻瑞士未免有些俗，其实它就是瑞士联邦。瑞士现在是欧洲最富有的国家之一，据说公路下都安装了暖气而不惧冰雪。须知没有哪个国家比瑞士更穷过，男人不得不出外给他国当雇佣兵。他们以忠诚赢得声誉受到信赖，“Helvetiorum fidei ac virtuti”，拉丁文意为“赫尔维蒂亚人的忠诚与美德”，表达瑞士雇佣军的信守承诺。瑞士还因为坚持永久中立国策而成为和平净土。于是，人们放心把财富哪怕是赃款蓄存在瑞士银行，把许多国际机构设在日内瓦、伯尔尼和苏黎士。我们，也就对哪怕是小镇格林德瓦、因特拉肯也恋恋不舍，没齿不忘。
一块瑞士手表，华贵而精准地运行着世界时间，它说明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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