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多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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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吧，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很多人的个人能力其实都没有什么增长，甚至还处于倒退状态，只是碌碌无为地度过了那些时光。

或后悔，或无悔，或自怨自艾，或百无聊赖，沈默常常会思考人生到底有啥意义。

他坐在三万英尺的平流层飞机舱里，拼命想抓住这些和窗外飞快消逝的风景一般飘过的思绪，又像小孩伸手触摸的彩色泡沫，仿佛近在咫尺，却始终念而不得，是为痴。

沈默在想，其实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苦难，而应是希望。**套用一句名言：“上帝要想让谁疯狂，必先予其希望。”**

希望就像灯塔，你漂泊在寒冷的北冰洋，饥寒交迫，靠着一块浮板，奄奄一息，可是你看见远方闪烁的灯塔，觉得还能努力一把，博一下，这就是希望的力量，也是希望让人讨厌的地方，好比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只是想吃一口，却要付出负重前行的巨大代价，还不可得。 沈默心想，这和这个社会某些阶层所宣扬的阶级尚未固化，上升通道仍虚位以待一样，丢给你诱人的胡萝卜，却从不轻易让你舔到。 他想，自己可能就是某些人眼里的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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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飞机的时候，经常有一些画面在沈默的脑海中闪过，莫名奇妙的，闪过之后，他经常会花很长的时间去思索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影像。

就比如现在，一直在他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是他爷爷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载他，沈默坐在大杠上，手里还握着刚买的冰棒，兴奋地舔着，那兴奋劲儿就和树上聒噪的婵一样。爷爷一边骑着车，一般还要帮孙子看着冰棒，生怕冰棒掉了。

突然，爷爷一个没注意，自行车车把没有控制好，方向一偏，车和人一起跌落至路边的排水沟中。沈默只记得自己哇哇大哭起来，他不记得是，爷爷右手的小拇指从此就摔骨折了，再也不能自由伸直了，总是需要微微蜷缩着，也看了医生，医生也说，以后也只能这样了。

当然，沈默不会记得这些细节，这些都是爷爷在沈默记事后跟他念叨起的。沈默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偶尔瞥见爷爷蜷缩的小拇指，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声音很轻微，但是他自己却听的很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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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是和爷爷一起长大的。

小时候，他曾与爷爷有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他想买一个洋娃娃，用现在时髦的话叫做手办，可是爷爷觉得那个太娘娘腔了，不是小男孩应该玩的玩具，坚决拒绝了这个不合理请求。

于是，沈默想到从书上看到的绝食抗议，想亲自实践一把，奈何肚子不争气，觉得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接着，他想到自己虽不能绝食，但肯定可以绝言。从吵架第二天起，沈默拒绝和爷爷进行对话，通过奶奶在其中传话，奶奶耳朵又背，不知好几次传错了话，差点又引发一次新的战争，奶奶也是两边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终于，爷爷投降了，奶奶也解放了。爷爷做了一顿好吃的，弥补了沈默，还请来沈默那所小学的校长给他做思想工作，所谓思想工作，就是软硬兼施多管齐下让你接受本对你不利的选择。没办法，自此沈默第一次明白了淫威的意思。

最后，这个洋娃娃还是没有买，爷爷输掉了面子，沈默输掉了里子，这场战争，以两败俱伤收尾。就像沈默在以后的岁月里经常碰到的事情一样，无疾而终，而**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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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很用力的在回忆关于爷爷的点点滴滴，却发现除了自行车那一幕，很难再在脑海中还原一个完整的情节。

直到他在无意中看到了那句诗：**“老来多健忘”**。

爷爷没有啥其他的爱好，喝茶麻将写书法。只是上过几年私塾的爷爷，字写得还是不错。

有一天，一个亲戚给全家带来一个消息，那是爷爷的远方表妹，不幸去世了，全家唏嘘不已。因为这个表妹之前是和爷爷有过娃娃亲的，并且两人确实是青梅竹马，只是到了谈婚论嫁之时，表妹的妈妈，也就是姑妈坚决反对此事，理由是爷爷家太穷了。最后，表妹嫁给了外省的一个体户，很少再回娘家。

那个时候沈默刚上初中，但觉缘分奇妙，想着若是爷爷真的和表妹结婚了会怎样。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但最起码就没沈默这个人存在了，哪容得他在这里天马行空。

当亲戚告知爷爷这个消息的时候，爷爷正在写毛笔字。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爷爷先是愣愣地怔了下，轻声哦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写字了。

爷爷那天就写了五个字，**“老来多健忘”**，那个时候，他的阿兹海默症初现，记忆有点退化。全家人都以为他忘记了，也不再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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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当沈默身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无聊地翻看着杂志，看到白居易写的“老来多健忘”的下半句：**“唯不忘相思”**！方觉醍醐灌顶，如梦方醒，心被一把锤子重重地锤了一下。

所以，**就像现在沈默所乘坐的这台波音747拼命对抗着地球引力一样，那个时候，年迈的爷爷正在与相思负隅顽抗，那是一种束手无策的洒脱，一份说不尽道不明的缱绻**。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