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通天河决了堤?抑或是那老龟又翻了背?今儿这雨是没个停了,簌簌的雨点砸在屋顶上、甬路上、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喋喋地拉着俏皮话:“凉了吧?凉了吧?”
“走,咱吃卤煮去!”俺兴奋地向妻吩咐。
卤煮火烧,作为著名的北京小吃,一向为我俩喜爱。尤其冬季瑞雪飘飘和夏季淫雨霏霏的时节。若说频年来我俩找寻什么美食最为辛苦?那指定是卤煮火烧了!在顺义,从早先位于“燕京啤酒厂”旁边的卤煮馆到位于石园“红菜坊”南侧角落里的的卤煮馆;从AMB大厦旁的“龙碗居”到位于马坡大厦里的“门框胡同卤煮”到站前北街招牌亮眼的“小肠陈卤煮”...绝不放过一个!而今仅觉得家门口“金宝天阶”的“觅味居卤煮”口味差可!
说“差可”,宇意实是认为全都不怎么样!都是徒具虚名!不仅店家给的小肠很少,且汤味咸咸的、火烧闷闷的,店堂里也没飘着半点儿香气...惟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价格奇高!上菜极快!
“真的还爱吃吗?”我常常在心里问自己。
是啊,俺患有慢性肾炎,不宜吃咸。患有痛风,尤不能食动物内脏。且现在的卤煮尽管号称“非遗”,却早已是敛财的物品了,哪还有什么文化可言?!
“爱吃!”俺重重地告诉自己,逼着自己去推开一个个卤煮店的门。因为在我的心底,它并不只是一味食物,而是承载着满满的回忆和寄托!
毋庸讳言,中国的许多嘉肴都是从宫廷流入民间,再由民间折返回庙堂,为士大夫们赏识后才在民间广为流传开的,卤煮火烧也一样!现在有一种说法:卤煮是“穷人乐”,是下层穷人的食品。错!推根溯源,卤煮火烧一直就是帝王和贵族的食品!
谈到卤煮火烧,不能不谈到“苏造肉”。嵯娥浩在《食在宫廷》中写道:“乾隆四十五年,皇帝巡视南方,曾下榻于扬州安澜园陈元龙家中,陈府家厨张东官烹制的菜肴很受乾隆喜爱。后张东官随乾隆入宫,深知乾隆喜爱厚味之物,就用五花肉加丁香、官桂、甘草、砂仁、桂皮、蔻仁、肉桂等九味香料烹制出一道肉菜供膳,这九味香料按照春、夏、秋、冬四季的节气不同,用不同的数量配制。这种配制的香料煮成的肉汤,因张东官是苏州人,就称“苏造汤”,其肉就称苏造肉了。”
《燕都小食品杂咏》中咏颂“苏造肉”:“苏造肥鲜饱志馋,火烧汤渍肉来嵌。纵然饕餮人称腻,一脔膏油已满衫。”注释中说:“苏造肉者,以长条肥肉,酱汁炖之极烂,其味极厚,并将火烧同煮锅中,买者多以肉嵌火烧内食之。”可见,陆稿荐是苏造肉的源头,而苏造肉是卤煮火烧的祖宗!
然而,苏造肉又怎么变到了卤煮火烧的呢?这就不能不提到清朝皇帝的勤政!按照清律,皇帝是五更上朝,即卯时,相当于北京时间的5:00至7:00;而大臣一般在寅时即须在午门外等候,即北京时间3:00时至5:00。清朝皇帝与怠政的明朝皇帝不同,普遍地勤政、五更上朝,则大臣们自然就极为辛苦,家居较远的担心误朝,常常要半夜爬起来!散朝后,他们自然第一个想法是弄些可口的美食来饱腹,以补充营养和恢复体力。而此时苏造肉已在大臣们的私家宴中流传,因其味道咸香成为了首选。于是有心的小贩纷纷在东华门外摆摊卖苏造肉,但五花肉的成本毕竟太高了,于是卖苏造肉的“小肠陈”陈兆恩就进行改良,简而化之地在“苏造汤”中换上便宜的猪头肉,更煮入价格更贱的猪下水。于是,汤浓味厚的卤煮火烧诞生了,一直流传到今天!
“那时的卤煮是真香啊!”妻感慨地说。
八十年代我俩在北京读大学,积攒下点儿零钱后必要到新街口去买一碗卤煮火烧来解馋。那硕大的锅里沸汤滚滚,白烟缭绕,浸透了的靓艳的猪小肠、猪肺、炸豆腐和白火烧漾着香气。将火烧切井字刀,豆腐切三角,小肠、肺头剁成小截儿,从锅里舀一勺老汤朝碗里一浇,佐以蒜泥、辣椒油、豆腐乳、韭菜花和香菜,甭提多香了!热腾腾的一碗端上来,火烧、豆腐、肺头都吸饱了汤汁,火烧透而不粘,肉软烂而不糟,味道厚重的小肠入口鲜香,成为了我俩学生时代饕餮的佳肴!
尔后,它又作为历史的记忆被我俩追慕。每逢庙会,我俩总是相携着去食品街找寻卤煮火烧。从龙潭湖庙会到地坛庙会,给我俩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再后来,其工艺愈来愈糙了,汤锅愈来愈清了,用料愈来愈简了,火烧愈来愈硬了,等候的时间确是愈来愈短了,而卤煮的口味却分明愈来愈差了!那时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卤煮的香气,言“四溢”真不为过,而现在尽管誉美之词有之,但口味早已名存实亡了!
“抓住历史的尾巴吧!”
为了心底里那份对逝去岁月的怀念,为了表达对纯真、质朴事物的追求,为了抒发寄托,我俩才锲而不舍地蹑着卤煮的残迹,至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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