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脚皮鞋开线了,穿起来松松垮垮的。下午单位不忙,便开车去县城儒林市场找鞋匠去修。
现在的鞋匠也很少了,严寒中旷阔的市场只有两个人,在市场的一个角落,一男一女,各自守着一台缝鞋机,摊位上摆着几双鞋子和锤子、钳子、鞋钉等等。
女鞋匠六十多岁,摊前摆着一个马扎。天气太冷了,寒风刺骨。我不想坐下,便站着脱下鞋递给鞋匠。
女鞋匠说:鞋面与鞋梆接口处开线了,机器用不上,得手工缝,三块钱。
才三块钱啊!我心想,这么便宜,便随口答应了。
鞋匠拿起锥子,沿着开线痕迹,扎穿下去,再引上线来,一下一下的缝了起来。
我穿着一件羊绒衫,外套是一件皮衣,一只脚站在那里,凌厉的风刮来,冻得瑟瑟发抖。鞋匠穿着雍肿的棉袄,脖子里围着厚厚的毛线围巾,看不出什么颜色。她的脸黝黑,不紧不慢的样子。围在身前干活用一块皮革,时间长了,斑斑驳驳,象年代久远的抽象图案。
我突然被她的手惊到了,一双粗糙的灰黑色的手,皮肤象枯干的树皮一样,已经没有肉色,只有皴纹。手指关节都是厚厚的老茧。右手大姆指关节上的茧又厚又高又圆,象瘤子一样。
我问她:这么冷的天,应该戴上手套,别在外边补鞋了,租个门市不可以吗?
她低着头熟练地干着活计,好像瞅了一眼自己的手,说:戴手套没法干活的。在市场上干了几十年,习惯了。我一个修鞋的,都是几块钱的小生意,哪租得起门市啊?
我问她多大了?风刮过来,她拽紧了围巾,边缝边说:五十七了。
市场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人,也是匆匆而过。严寒中十多分钟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鞋匠一锥一锥的把鞋缝好,最后在缝合的线上滴了些胶水,递给我说:粘一下,更牢靠,修好了。我试一下,鞋穿上舒服多了。
我递给她五元钱,她窸窸窣窣从棉袄里翻找零钱。我便上了车,启动着。
她从鞋摊上站起来,臃肿的身体晃动着两张一元的票子,大声喊道:大兄弟,找你的钱。
我落下汽车玻璃,想探出头去回答她:不要了。一阵风刮过来,噎得我张开的嘴急忙闭上了。我冲她摆摆手,开车走了。
好长一段时间,鞋匠臃肿的身体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浮现,还有一双长满老茧和皴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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