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军扛着锄头坐在地头,火红的太阳在头顶盘旋,两个月滴雨未下,地里的草都干死了,一只乌鸦飞过,落在不远的树上,树上稀稀落落的叶子都打着卷,缺少了雨水的滋润,整个世界都显得无精打采。坐了一会儿,三军浑身已经湿透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扛着锄头回家了。
老黄正在院子里压水,井把一上一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水就顺着井口流出来,落进水桶里。看见三军推门进来,老黄喊道,地锄完啦?三军抬头看了一眼,走到井边把水桶拿开,用嘴巴对准井口,老黄一抬一压,三军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喝完了直起身子擦擦嘴说:不用锄,草都干死了。老黄叹了口气:唉,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晚饭时分,老黄去小卖店打了半斤白酒,炒了两个小菜,摆了两个杯子,都倒满了,老黄说,今天陪我喝一杯。三军说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吗,老黄说今天例外。老黄给三军夹了一口菜,说先吃点再喝。三军吃完了,老黄拿起酒杯说,来,咱爷俩碰碰杯。三军也拿起酒杯,碰了一下,老黄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三军说,不知道。老黄说,今天是你妈的忌日。三军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说,爸,你喝多了吧,你不是说我妈嫌咱家穷,改嫁了吗,还说她过的挺好的。老黄微醺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说那是我骗你的。你妈在你三岁的时候病死了,那时候咱家穷,没钱给你妈看病,就一直拖啊拖,最后就病死了,我对不起她。那时候你还小,别人一说你妈死了,你就没日没夜的哭,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后来我就编了个谎话,说等你长大,赚了钱,咱家日子过好了,你妈就回来了,你就不哭了。天天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三军看着老黄泛起红晕的脸,抬头纹像木刻一样分明,头发几近全白,他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包围,那根一直支撑着他的念头在慢慢融化,走出他的身体,远离他的意识,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父子俩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黄继续说,你妈临走前叮嘱我,一定要把你抚养成人,我做到了。老黄一扬脖,一杯酒见了杯底。老黄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你和淑君的婚事,爸举双手赞成,淑君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们俩感情挺好的。本来我想着今年秋天卖了粮食就把你俩的婚事办了,可是老天爷总是不随人意,看这年景是不行了,说到底是爸对不起你,爸没本事。老黄哽咽着,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三军低下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呛得他呼吸困难,咳了两声,三军说爸你别这么说,明天我就出去打工。
第二天,三军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半年后,工地停工,三军在离家半年后第一次回家,走到家门口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的木篱笆换成了红砖墙,大门也换成了对开的黑漆铁门。推开门走进院子,院子里也收拾的整整齐齐,走进屋子,老黄正在炕上吃饭,对面还坐着个女人,看到他进来,老黄满脸惊喜,赶忙放下筷子说,你回来咋不说一声呢,快,没吃饭吧,一起吃。那女人也很麻利的下地,去厨房取来碗筷,给三军盛好饭,老黄说,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李婶。我和你李婶呢,刚刚领了证。老黄说完脸一红,接着说,这半年你每个月往家寄钱,我用这些钱修了院子和房子,剩下的给李婶做了彩礼……三军不记得父亲接下来说些什么,三军看着春光满面和半年前判若两人的父亲,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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