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手

“整天忙里忙外的是这双手，为我洗衣做饭的是这双手，把我辛苦拉扯大的，还是这双手……”

每当听到《妈妈的手》这首老歌，我的两眼就会被一双硕大的手迷糊视线……

眼前的那双手，青筋暴露、粗糙僵硬、布满老茧……然而，它却是我心中最美丽最能干的手。

这双手，就是我妈妈的手。

听老一辈人讲，我妈妈的手，年轻时很漂亮，也很灵巧。当年，妈妈是中江县仓山镇文艺队的主角，每次她上台表演时，那灵活捻动的兰花指，行云流水般的舞水袖，常常会被观众赞为“是美的享受”。后来，具有深厚封建思想的外婆因看不惯妈妈长期在外露脸，就强行把她拉回了家，这让妈妈错过了被推荐去县文艺团的机会。

放弃了表演的妈妈，在当地依然名声响亮，这主要在于她有一手了不起的剪纸功夫。据说，她只要看到东西什么好看，就能立马用剪刀快速地把它剪出来，而且还从不用画图纸、打草稿。她剪出来的那些鸟啊、花啊、猫啊、狗啊……都唯妙唯肖，跟真的一样，让人叹不绝口。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妈妈的手很勤劳，好像一直都没有闲过。那时，父亲经常在外奔波忙碌，家中基本全靠妈妈在一个人操持打理。每天，当我们兄妹都还在梦中酣睡时，她就已经起床，挑水、洗衣、做饭、扫地……当我们晚上都睡下以后，她又会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帮我们纳着鞋底、缝着衣裤。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她一会儿用头皮蹭针尖，一会儿用锥子纳鞋底的情景。每晚，我们都是在那手拽麻绳的“扑扑”声中安然入睡的。

年幼的我，当时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很能干，很了不起，她可以用她那双漂亮、灵巧的手，让我们兄妹能够和其它小孩一样，有整洁的床铺睡，有漂亮的衣鞋穿，有丰盛的饭菜吃。印象中，只要有妈妈在，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有一天，我却意外地发现，妈妈的那双手，其实并不是我想像中的十指柔荑、圆润无骨，反而有点像“魔爪”，让我不堪直视。

记得那是我上初三时的一天，因为在学校受了些委屈，我便突然倔强地决定不再去学校读书了。这个意外举动，让妈妈很惊愕，也很愤怒，她在狠狠地骂了我一通后，就要伸手来强拉我去学校。

一下子被妈妈铁钳似地大手抓住，我突然感觉有一种针刺般地疼痛。当时，我还认为妈妈是真够狠毒的，居然会拿针来刺我这个儿子，因此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看到我哭了，妈妈马上松开了手。“是不是把你弄痛了？”她关切地问我，并摊开她的双手，一脸自责。我一边揉手，一边偷偷地瞄了一眼她的手里，我并没有在她手上看到什么针锥之类的利器。

但我却看到了一双像木锉子似的手。那一双手，指节鼓起，灰黄粗糙，手心手指不仅堆砌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而且还布满了被灰渍填得黑黑的道道裂痕……

我比先前哭得更凶了。这是我妈妈的手吗？这是那双曾经能捻兰花指、舞水袖的手吗？这是那双给我做出可口饭菜，缝制漂亮衣服的手吗？……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那长年累月的各种繁重家务和体力活，早已在妈妈的手上烙下了各种再也抹不掉的伤痕。

“妈妈，你的手疼吗？”我试图拉过妈妈的手，想要好好地看看，可妈妈却像犯了错似的赶忙把手缩了回去，“别看了，没事，不疼，都好多年了，习惯了！”

我默默地重新拾起了书包，我决定我要回去读书了。那一刻，我暗暗发誓，将来，等我有了自己的工资，我一定要给妈妈买些护手霜之类的化妆品，让她的手不再干燥、不再开裂、不再难看。

从那以后，妈妈的手，成了激励我上进的动力。每当我懈怠时，妈妈的手就会推着我重新振作；每当我失败时，妈妈的手就会扶着我重新站立……这双手，一直伴着我读完了初中、高中和大学。

工作后，当我领到人生的第一份工资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在电视上、报纸上寻找那些有关护手霜的广告，只要看到哪一类产品适合妈妈的手，我就一定会买给她，并反复叮嘱她一定要记得用，尤其是碰水之后更要记得多擦试。

每次，妈妈在接过我买的护手霜时，她的眼睛里就会洋溢出一丝幸福和满足。但她总是说：“别买了，挺贵的，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还要什么保养嘛，浪费钱。”

经不住我再三央求，她最终还是在嘴上答应了我。可是我每次回家去检查她的手时，我都发现，她的手还是像一块冬天里缺水开裂的田地，并没有一点好转。我偷偷去看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护手霜，都还是原封不动。原来，她从来都没舍得用过。后来我明白了，对于她这个节俭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要让她忽然养成要什么保养手、保养皮肤的习惯，她是很难做得到的。

如今，妈妈年岁已高，基本上不用再干那些繁重的体力活了，但她的手的情况却越来越差了。由于她身患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病症，她的手开始出现浮肿状态，弯曲不能自如。尤其是到了冬天，她的手就会开出左右纵横的裂口，痛得她常常坐立不安。

但当我带着妻儿回家去看望她时，她都会兴高采烈地忙着张罗，又是倒水，洗水果，又是做我最爱吃的饭菜……我想去帮她，她都会把我推开：“你平时工作够累了，去歇着吧！”

看着她笨拙羸弱的身影，我真的好想大哭……也许我是真的不孝之子，平时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应酬，只在每个周末时分才会携妻带子去陪她聊天、散步。除此以外，我似乎只能愧疚地看着她惭惭笨拙，惭惭老去。

我知道，我是再也不能让妈妈拥有那双曾经白嫩、漂亮、灵巧的小手了。我唯有深深铭记她的护犊恩情，铭记她那双扶我成长、推我上进、给了我幸福的“粗手”，一生不忘。

妈妈，勤劳的妈妈，以前，你的手就是我心中永远最美最巧最神奇的手，现在，将来，也永远都是。

此生，感谢妈妈的手！

此生，我愿有一双妈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