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记

      我不知道蚕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因为当地人根本不养蚕，亦无丝绸行业。桑树也少见，本村只一棵，仅一棵，那是我见过的唯一棵桑树。

   

蚕记

        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到学校去，几个脑袋攒在一起，挤来挤去，当中一个被周围人如伞盖着，但却神气自若地用笔尖点数蚕蛋，于是一度"蚕市"开始了。

      蚕蛋就像铅笔在白纸上点的点点，密密麻麻，极小。先是有人拿来一张蛋，买卖随之开始。一开始一分钱十个或二十个蚕蛋;  过一段时间，蚕蛋饱满了，幼蚕欲出，一分就是一两个或三四个; 幼蚕已出，行情又变了，可能一分钱只一只幼蚕……从蚕蛋出现到结蛹，买进卖出，交易不断。

      一开始，蚕蛋像个小黑点，瘪的。我们把它放在盒子里。盒子下面铺一层棉花，棉花上面再铺一张纸，然后把买来的蚕蛋一小片一小片放在上面，最后合上盒盖，慢慢等待。日复一日，先是小黑点慢慢鼓胀起来，变得饱满，然后颜色由黑变青，再泛黄，最后泛黄中又山现一个针尖一样的小黑点，沒几日，小黑点处被咬破，一个小蚕就出生了。那小蚕小到极小，不能用手触碰，一触碰，小蚕可能会粉身碎骨。我们用鸡毛将小蚕挑、拨，转移到另一个专门装蚕的盒子里。

        村里有棵桑树，仅一棵，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小蚕出生时，桑叶初绽。每日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揪桑叶，喂蚕。桑叶鲜润肥嫩，将蚕投入新摘的桑叶中，观其蚕噬啮，是件很享受的事。晚上睡觉，能听到蚕食时匆匆而均匀的嚓嚓声。

     

蚕记

      蚕渐渐长大。

      它会在某个时候，庸懒厌食。这时，它该吐丝了。我们把它放在一张白纸上，过一两日，白纸上就会布满一条条银丝。蚕渐渐进入状态，在白纸上摇头摆脑，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不知疲倦地劳作。最后，一张白纸被蚕丝布满，蚕会存留一部分丝在丝毡一处为自己结一茧，将自己包在里头。蚕茧呈椭圆，有厚而饱满的，有瘪而薄的，有精致玲珑的，亦有马马虎虎的。

     

蚕记

      现在的小孩估计不养蚕玩了。

      前段时间，常常出入医院，医院楼道里，总会看到护士推着重症病人匆匆而过的情景。病人躺在白色的移动病床上，被白色的被褥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大蚕茧。于是我想起了养蚕的经历。我们常说"破茧蝶飞"，蚕好不容易咬破茧子出来，长出翅膀，变成一个纯白可爱的小飞蛾，但它只是扑打了几下翅膀，却并未飞起了，只是在白纸上转了两圈，下了一片蛋就死去了。

       

蚕记

        你说，唉……

        天地造物，一边总是给于无情的嘲弄。

                                          2019年5月10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