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高中毕业,父母听说士官学院前程似锦,便强烈要求我去了,可是我知道,我离开家,只不过是因为,这样能够更方便他们各自组建自己新的家庭罢了,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谁也不想承担我的学业费用。
如今几年过去,我又有了一次选择命运的机会。
母亲年迈,许是思念如潮,便希望我离家近些。
离家近?意思是要我编制到那种贫瘠之地吗?
我不。
心中积累这么多年的委屈在那一刻全部转化为叛逆,哪怕是“坐牢”,我也要进高级一点的“牢房”。
囹圄人人都在美誉帝都,风光无限,遍地黄金。
去向表上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这是个口碑载道的城市,我心中不免动摇,于是带着一丝对大城市的矜持与向往,选择了帝都。
上千公里的行程,来不及当面告别,只剩文字道情长。
有人字里行间,弥漫着对我美好未来的憧憬,屏幕一端的我,抬头仰望天空,响应起嘴角的弧度,目光满是看不透地深沉,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叹道: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枉受“牢狱之灾”数年,我自认为比同龄人要成熟几分,更何况是面对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子。
能够在正常的大学里生活,每天不用遭受皮肉之苦,哪怕一心只专研圣贤书,也是极好的。
可惜他们不懂得珍惜,只知道无病呻吟,不过是变相的跟我炫耀罢了,炫耀他们的悠哉悠哉,的确,我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的训练之中,忙里偷闲就喜欢吐槽几分,看到他们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愤愤不已,想回怼几句,却总是被当头一喝,指尖右划,取消编辑,也罢,我自己都无暇顾及,哪有心思与他们说教。
而且说了他们也不会懂,是了,我只好脱离大众习俗,听着一曲缠绵,思绪万千,深夜里的一叶孤帆,幸而有座灯塔在指引着我的方向,这,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铭感之余,也不忘转发至朋友圈,以便分享自己的忧郁与成熟。
二
抵达帝都,迎面扑鼻而来浓厚的历史沉淀气息,怕是深夜造访的缘故吧。
环顾四周,楼阁台榭,不远处的紫禁城更是穷尽雕丽,这一连片的琼楼玉宇啊,庄严又辉煌,让人神往,又令人惶恐。
北京的晚风,阵阵清凉,像是为远道而来的友人接风洗尘,吹去了一身阴霾。
我行走在大街上,除了几件行李,还携带着一身城乡结合部的土味,仿佛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虽说有些难堪,可是没办法,我只能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因为还有更难过的事情在等待着我。
在酒店安置好,外出闲逛,盈盈月光落在行人道上的槐树上,又在路面刻下几朵浅淡的花。可惜我肚子饿的咕咕叫,无意欣赏。
要说起帝都有什么广为人知的美食的话,我只知道个北京烤鸭。
飘香四溢的街上,传承着老北京的美食文化,缄默清冷的姑娘手里拿着冰糖葫芦,也会露出羞涩的神色。褪去职场的浓妆,一身素颜,有人在此举杯邀月,把酒言欢。也有人叫嚣着减肥减肥,然而身体却是实诚的很,迈向美食的摊头,步履轻盈。
可是没有人,像我一样,食不言,只是对着街上人来人往,怯怯而望。
与行人摩肩而过,却又好像阒无一人,这座城市的欢笑与忧愁,似乎都与我无缘,唯有和霓虹灯下隐藏的黑暗,形影相吊。
囹圄三
次日中午,便上了车,准备去报到。
公交上总是沉闷的,头顶的空调口呼呼作响,简直令人窒息,可是一别过头,又觉得燥热,就这样,我瘫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冷热交替的折磨,生无可恋。
母亲这时候打电话给我,嘘寒问暖,她的声音老了几分,仿佛有些颤抖,听得人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
我如鲠在喉,动了动嘴唇,原本想抱怨的话语被我吞咽了下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车子里似乎涌进了一丝清凉,我轻轻挂断了电话。
公交渐渐驶离三环,来到了郊区,原本绿草丛生的窗外也变得稀疏,露出尘土飞扬的蛮荒。
不知何时,车上只剩我一人。
下了车,拖着行李,慢悠悠地走向营地,这个地方建筑非黑即白,孤零零地立在方圆几里,倒是和我有着如出一撤的气质。
今年从学校来此报到的新人,貌似只有我一个。
分配到的宿舍,不见室友,他们提前来的,已经跟随教官外出参加实训了,晚上才会回来。偌大的营地,零零散散的只能看见几个人。
我不敢主动上前招呼,怕显得唐突,可笑我训练那么多年,手里的茧厚了一层,脸皮却没见增长几分。
宿舍里上下铺八张床,窗户下摆放着一张桌子,只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多数床上,叠放着军绿的豆腐块,棱角分明,还有些床是空着的,想必是还未来报到的,现在只剩上铺床位可选,我便选择了最靠窗户的一张床,运气不错,一眼就能够望到窗外。床底的柜子,整齐地摆放着规格统一的洗漱用品,靠墙的一边,是一个棕色的衣柜,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设施,倒也不显得拥挤,地板像是刚擦过似的,窗外的余晖斜着照进来,白的发亮。
整个宿舍干净的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
我默默地待在宿舍里,数个小时,没有收到半点通知,也没有人理会我,更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做什么。
我觉得无聊透顶,走向门外,枯黄的天空上,只有寥寥残云,昏鸦乱飞,属引凄异。
昨夜的北京仿佛就像一场梦,梦醒后,依然是孑然一身。
囹圄四
没有过多的寒暄,地狱式训练第二天就开始了,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一日之计,便是负重二十公斤的五公里跑,像是背了一座五指山,举步维艰,修行五百年后,却被告知后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
身体上的磨练对我而言,早已不算什么,可是身体的劳累填补不了心灵的空虚,我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仿佛欠缺了什么,能够支撑我的东西。
这里仿佛是一所“牢笼”,明明是夏天,可是凌冽的寒意却深入骨髓,无孔不入,周遭的事物无声传响,哀转久绝,坠入深夜时更是明显,窗外一片黑,我蜷缩在被窝里,心里产生某种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便会想起,远方的故乡,和自由自在的生活,像在脑海里装了放映机,却怎么也按不了暂停键。
好不容易撑到周末,手机发放,忍不住想跟朋友吐槽这里的生活,然而他们又是满嘴的艳羡,说什么光荣岁月,就这个样子他们还好意思舔着脸来说理解我的处境?
理解nm!
“那你想要什么?”朋友问我,“安慰你的话,我们也早就说过了,你既不要我们赞美你,也不要我们的理解,所以你到底想要我们说什么啊?”
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有点脸红,我就是一个人身在异乡,太孤独了,想跟你们说说话。
“真傻,明明有那么多战友跟你一起训练,跟你一起生活,这些都是你的兄弟,你怎么会孤独呢。”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的心,感觉像从过往的岁月里捞了一把一把珍珠,佛落尘埃就闪闪发亮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有人,在我摇摇欲坠的时候,用肩膀撑起我一步步走向终点。有人,在我犯错的时候,心甘情愿陪我一起受罚。也有人,他喝完最后一杯酒,脱下军装,向我挥手告别。
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有无数扇窗,无数扇门。
其中有一扇门,一扇窗为我而开。
我竟圈地自封,将他们忘却。
囹圄五
有空的时候,会和战友们进城游玩,还是那条街,明明只来过一次,可是感觉无比熟悉,一样的车水马龙。
我们在围坐在一起,小酌几杯,晴朗的月亮,落在酒里,像是跳跃的音符,它将谱写出荡气回肠的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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