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是我住的村子,山下则是一座寺庙。
忘记这庙建立于哪一年,只记得那时候年岁还小,奶奶带着我跑去念了一小时的经文,说是迎接一位老修士。
当时的寺庙还没有山门,只是将山挖开了一条小路,权当是山门了。而我随着那一群老太太在这不算山门的门外,双手合十绕着圈子念一些我记不住,也听不懂的经文。
再后来,恍惚记得来的老修士是一位道士,当时一群人忽然虔诚起来了,纷纷打招呼、问好,恨不得直接与这位道长说“千万要守护我家老小才是”
再后来,年纪略长了一些,山下那老修士年龄也大了些,小时候总是会呼朋唤友的跑到那寺庙去玩,然后那老修士拿着根长长的棍子,笑眯眯的站在台阶上看着我们这一群小孩子。
那时候我是有些怕他的,大概是因为这位修士穿着和我们都不一样,长长的道士袍,有些蓬乱的头发用一根榆木条固定在头上,脸也像是从不曾洗过一样。
然后又忘记是哪一年,忽然来了一位和尚,据说出家前很有些财产,愿意在这山下扩建寺庙,于是满村的青壮年都跑去做工,多少工钱我是不知道的,只是当我某次从镇上读书回来,发现那记忆中的小寺庙,已经建成了寺庙群,而那不算山门位置,终于建起了门楼,漂亮的祥云图案,很有些气势的石狮子,还有大大的“三清宫”。
然而那时候的我已经读了很多年的书,所以站在山门前很有些迷茫和不解,这名字该是属于道士们才对,然而偏偏建立这一片寺庙的是位和尚。
进而想起来,当初随着奶奶迎接的那位老修士明明是位道士,可为什么是双手合十呢?
然而无论我心底是何种想法,再走入山门的时候,我倒是格外的小心谨慎了一些,大概对于自己未知的事物,总该是本着敬畏之心才对。
这一片的寺庙群,大多数是建立在山坡上,甚至很多干脆就是将山挖出个洞来,所以看着倒是格外的有些古朴的味道。
偶尔的几座雕刻着飞龙和祥云的屋脊,则是住着再此修行的道士与和尚们。
原来,长长的寺庙群被划分成了三部分,刚下山不过一里地是老修士的住处,还跟着几位小道士,接着向前一里地是这位新出家的和尚的清修之所,总是围着一群人问东问西,还有似乎经年不曾断的香火。
然后就是一段长长的路,据说有四五里的模样,是一群尼姑的住处,至此我敲打着走得发麻的双腿,终于有些明白了那山门“三清宫”的意思。
不得不说那时候新雕刻的屋檐,刷着彩色的飞龙和瑞兽,还有铜制的香炉,披着金身的菩萨和三清像,只是远远看着就让人心生敬畏。
所以,我便也多少受到熏陶,长跟随家里的长辈来敬香,或者是帮奶奶取几本经书,甚至在佛教和道教的重大节日,也很是喜欢到这里来凑一凑热闹。
终于,也不知在这呆了几年,我就大学毕业了。
仿佛前一天还行走在这乡间的小路上,走在这三清宫的灰瓦彩雕之中,第二天就忽然全部成为了记忆中的画面。而这一别离就是十余年。
当我终于开始放缓了工作的步伐,准备放空下自己,背着早搬离老家的父母,兴冲冲的跑回去的时候,只觉得整颗心都欢跃了起来。
开车走了小半天,才恍惚看到姑姑家的房子,这时候已经身心疲惫,只是简单的菜饭,确偏生觉得比这些年在外面吃过的任何滋味都香。
至于原计划的自然醒,被早起的公鸡叫醒,依旧觉得这一切都很是亲切,像是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开始让人忍不住的停下脚步。
所以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对这院内的狗和公鸡傻笑,甚至就长在院墙边的玉米,都格外的让人觉得喜欢。
终于,吃过早饭之后我们这一行要出发到记忆中的寺庙去了。
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很有些颠簸,耳边是熟悉的乡音,这一点颠簸也忽然变得讨喜了起来。
然而下车之后,看着已经封闭的山门,有涌起了几分失落,尤其是那明显被岁月侵蚀了的雕花和祥云。
幸而,姑父能找到一条小路,穿着白色的鞋子,小心的绕过农人的花生苗,小心的从山坡上走下去。
这一条小路是小时候走惯的了,然而此刻确早就荒芜,甚至被长长的树枝封闭了,找不到当年一丝的痕迹。
甚至,当年能上窜下跳在这小路上奔跑得我,也不得不小心的借助左右的杂草和树枝来稳定自己的身子,这其中自然免不了被树枝划伤,可是脑海里那一抹香火的期待,让我很是勇敢的一步步走下去。
终于脚步踏上属于寺庙的台阶,忽而涌起一抹忧伤,这台阶已然落满了灰尘,附近残破的香炉,褪去颜色的飞龙,无一不再告诉我,这里许久不曾有人来往,真的成为了人迹罕至的清修之地。
然而,我看不到记忆中的道袍,也看不到那暗黄色的僧袍,只有满池一半凋零,一半含苞待放的荷花,还有依旧青翠的芦苇。
站在这熟悉的土地上,心情自然是无法形容,有来自血脉里的亲切,有满脑子的回忆,有一抹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和忧伤。
回程依旧是攀爬那一条小路,说不上失落,也没有遗憾,只剩下疲惫和掩盖不住的亲切,我终于还是回来了,虽然这里没有熟悉的香火,没有熟悉的人,但是还有我忘不掉的味道和风景。
而失去的那些,只适合存封在脑海里,酿成一抹甜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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