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大花园,它在江汉平原,那里有天真的桃花、洁白的李花、绚烂的油菜花,有满地的婆婆纳、秀气的豌豆花、娇柔的萝卜花,还有端庄的玉兰花。此时已草长莺飞,爱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你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每一场花事里,最可贵的仍是你,是你们,是你们陪我走过,陪我看过。
我在江南也有一个花园,小区里遍植粉樱花、山茶花、垂柳。每天出门去上班,看到她们心情都会很好,晚上下班回来,第一眼也是看看花儿。每一个漂泊城市的人的心里,大概都给自己种了一个田园梦。
家乡的花儿和杭州的花儿,都是美的,美在相宜,美在与环境的匹配。我的内心,更偏爱家乡野外随心所欲自在开放的花吧。
江南的粉樱花很经得起开,摘一枝回来养在瓶子里,五天了,还是一朵完整的花儿。粉樱花落的时候,是一朵朵落的,无声无息,难舍难分。
茶花却是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像极了那用尽全力去爱的女子。茶花落了,非常惊心。她是一朵朵整个落,利落,不留情面,纷纷一词与她无缘。
江南的垂柳与别的地方总是不同的,她们多了一些柔,多了一些软,就像杭州这座城市,是骨子里的柔软与舒展。
看到有人在朋友圈发牡丹,不见雍容华贵,只是清雅无限,很配得上国色二字。因为疫情的缘故,恐怕是要辜负今春的牡丹了。前几天下过一场雨,不知道花儿是否安好,是否被雨水打湿了,焉了,落了。牡丹花让我发愁。
昨天下班的路上,我拐去看绣球花,花已经开好了。原来绣球花可以从三月下旬,开到四月下旬,开一整个月。去年春天,四月末尾,好友从老家来杭州。我们在一个被改造的工业园区里,遇到一排绣球花,那一刻很惊艳。我记得她在绣球花下的样子,一个爱花的女子,是不会丑的。一样的工业园区,一样的绣球花,我却还是觉得,和你看过的绣球花最美。
去年今日,她和我说,她要回到家乡,开一个花店,守一座城,陪着家人在一起,与其终老。去年今日,她来杭州看花。今年此日,她的花店已经来起来了,在那个长江边的小城。从选址、设计、装修、开业,她一人搞定。她去老乡家里拉回很多坛坛罐罐、旧木案板、旧猪槽,每天搬搬抬抬,她又从塘里运回泥巴,养上绿色的植物。这需要怎样的心力、体力、韧劲!她偏爱满天星、鸢尾花、菖蒲。菖蒲是长在江汉平原的野草,是诗经里走出来的香草,她的花店名字也取之诗经,何草不黄。
好一个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征,经营四方。什么草不枯黄?什么日子不奔忙?什么人儿不出征?往来经营走四方。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人头上就是一座灰。每个人,谁不是在为生活奔忙呢。回头看,那每一个蝇营狗苟的日子,每一个奔波的日子,都是极其珍贵的吧。“当时只道是寻常。”
说到花,让我想到最近经历过的人和事,有一种人看起来非常体面,说起来也是跑遍全世界,见识呢还停留在清 朝。花有百样,人有百样。
这个春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看到那些可敬的志愿者,那些在一线的医生和护士,他们有怎样的付出,我们就有多么幸运,我们是幸存者。
今天,听妈说家乡超市的大米已经被抢 购 一 空,舅舅也屯 了一千斤 稻谷 在家,这些消息让人一瞬间陷入了那熟悉的刚刚过去的惊恐。我说赶紧去,屯一些吧。妈说,大米囤多了容易生虫。屯也不是不屯也不是,真让人心力交瘁。后来爸妈火急火燎去超市买回一百斤大米、两壶油、十包盐。人吃五谷,不可一日无柴米油盐。与友讨论,她建议我买一些稻谷或买真空包装的大米,又说家里种有稻谷,会留一部分给我们,不用发愁。真到了没米吃的时候,她家都不够的,如何好供应给我。但是有这份安慰在,顿觉踏实很多。
摘了一只绣球花儿,回来插在瓶子里,于灯下静观。于花下看墨吃茶,吃一个橙子,喝一杯酸奶。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觉得不曾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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