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
爷爷家的老房子在铁道边上,夜里睡觉能听到火车轰隆隆经过的声音。院子不大,我能做的娱乐活动大概只有踢毽子和放鞭炮。
毽子通常是爸爸或者爷爷做给我。一把白色塑料绳,垫几张圆形厚铁片,细铁丝一捆,就能让一个孩子独自照顾自己整个下午。
放鞭炮只能等到年节。年关上买年货的时候,爷爷总会单独给我买几只小花炮,但我更喜欢在地上扣一只铁皮碗,然后塞个鞭炮进去,炮能把碗炸得老高。
爷爷的院子里还有个很深的地窖,放土豆和萝卜。爸爸偶尔要下去的时候,我都跃跃欲试。爷爷是不许的,他觉着不安全。有一回我终于被允许下去,兴致勃勃地蹲在窖底往筐里拾土豆,爸爸坐在窖口跟我闲聊:“当年爷爷家挖这个地窖,挖到口棺材,就在你右边。”
碗柜
爷爷家有六个柜子。
四个衣柜,一个碗柜,一个桌柜。衣柜下面放杯子,碗柜里存着白面,书柜上有一个7寸小电视。
柜子里不乏一些常客。碗柜的一处放些杂物,里面有本《周公解梦》,包着牛皮纸书皮,我从小做过千奇百怪的梦都从这本书里找到过解答。
一瓶人参酒和一个装白糖的瓷罐子放在桌柜底下,爷爷对我的疼爱多少都包含在了一种叫做“白糖拌米饭”的食物里,长大后我每次战战兢兢地去牙科,都想再来一碗白糖拌米饭壮壮胆。再后来,爷爷又推出了他新的“孙女爱心食谱”——“维维豆奶粉”搭配“兔子或是元宝形状的鸡蛋糕”。基本上爷爷一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为我留着:党员开会发的笔记本、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笔杆上印着“三个代表”的钢笔。
7寸小电视是我长大后的挚爱,大人们在外屋看春晚的时候,我对着它通宵打红白机,那是2005年的除夕,因为这个我错过了世人惊叹的《千手观音》。
矮山
爷爷家后面延绵的矮山,包藏着我许多回忆和有趣的想法。
竖立石碑的墓丘和那座小小的观音庙开启了我对于生命存在的最初思考。
人走之后,究竟是在某个极乐之土注视着世上关切之人?还是匆匆道别就再化身为草木牛马?或是仅仅融于周身的几方土地?
奶奶常会去庙里请一些佛牌吊坠,我拿了压在枕头下面,抵御看过林正英电影后的每一个恐怖夜晚。
我觉得唯物多少有些残忍。今年过年时候,我偷偷拜托爷爷能够托梦给我。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或许这世界并非残忍吧,几日后的梦里,我竟真的和爷爷并排坐在了院子里,我们一起吃着果冻,他笑得依旧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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