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引弟子,我问妈妈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妈妈说是因为她和爸爸都想要一个男孩子。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令人嫌弃的,我的存在,自始至终都是多余的。
树影婆娑,暗香浮动,莺莺燕燕相笑。自我记事起,生命中唯一欢愉的时光就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看着窗外的或物或人打情骂俏,似乎觉得看些自由的事物能为我由不得自己的人生增添一些暖意。
如父母所愿,我有了一个弟弟。七岁以前,我的生活里一直都是妈妈说弟弟哪磕着了哪摔着了,爸爸问弟弟需要什么想吃什么。我想像空气一样,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至少父母需要,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是。小时候,我经常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抬头看着天空,问它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十八岁。长大了,我就能离开家,过自己的生活。
十岁那年,一场车祸夺去了妈妈的生命。妈妈的离去,对我已经不公的生活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早上起来,我要自己做很多饭,因为剩下的中午可以吃,把弟弟送去幼儿园后我再去上学,中午再去接他回来,晚上回来做好饭后写作业。爸爸要去离家较远的地方打工,一周回来一次,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大堆脏衣服,让我给他洗。我早已没有同龄人该有的童年,有的只是晚上闭上眼睛后,想要一睡不醒。
十二岁那年,我喜欢上了诗词。历经历史的长河经久不衰的诗词,大都是悲戚伤感的,喜欢诗词,只因爱上了这种感觉。我从表姐给我的旧书中,寻找一首又一首的诗词,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十三岁那年,因喜欢“秋风秋雨愁煞人”这句话,我偷偷给自己取名秋子。
十五岁那年,爸爸说经济负担太重,实在没法继续供我读书,让我辍学回家帮他。这条命,从来都由不得自己,我听从他的话,留在家里给他们洗衣做饭。空闲的时候,我也会翻出以前的书本,做一做数学题,背一背诗词,好像我还在学校一样,还是三好学生。
十九岁那年,爸爸在工地上被高空落下的石板砸伤了腿,从此不能做重活。我只能担当起养家的责任,我背着行李,去了A市。初到A市,我像一只寻觅猎物的野兽,搜寻着一个又一个招聘信息,从城市的这头走到了那头,穿着自己最干净的衣服,却还是与这座琳琅满目的城市格格不入,普通话都不会说的我到处碰壁。最后我想去餐馆做服务员,可老板嫌弃我菜名都说不清楚,数不清去了多少家餐馆,我最终跪倒在一个老板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我会做很多家务活,求他收留我,他勉强答应我在他店里择菜洗碗,但是包吃不包住。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之后,我拿着行李,在离餐馆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巴掌大的房间。窗外的繁华喧闹与窗内的清冷孤寂形成鲜明的对比,脑海里浮现出儿时的想法——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十八岁。长大了,我就能离开家,过自己的生活。
二十岁那年,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交房租以外,剩下的我都寄回了家。爸爸和弟弟从未心疼过我每一分钱的来之不易,每次打电话爸爸都以心疼话费匆匆挂了。来到这座城市已半年有余,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餐馆和出租屋,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出租屋不远的公园,偶尔过去坐坐,看着别人笑和闹,一丝悲凉一丝暖意。六月,餐馆里新来了一个服务员木子,和我是老乡,我特别高兴,平日我跟她说话最多。木子送我一瓶护手霜时,说她妈妈说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些,我重复着妈妈两个字,眼中无泪,却有无限悲戚。自从认识木子以后,我单调乏味的生活就像平静的河流丢进了一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她乐观善良,带我去转超市逛商场,虽然很多时候我们都只是看看不买,但是我很高兴,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我终于有朋友了,终于有人关心我了。她的出现,让我凄苦的生活有了些许甜味。
二十一岁那年,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是我的窗究竟在哪儿呢?我本以为我可以和木子一直待在A市,爸爸却打电话来叫我回到村里去,他不肯说明原因,只是限我十日之内回去,并以性命威胁。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家中,他和弟弟见到我没有意外亦无欣喜。他平静地告诉我,已经把我许配给村里一个比我大十五岁的男人,而且收了他三万块钱的彩礼,不容我拒绝。我跪在爸爸面前求他别让我嫁人,我以后还能给家里挣钱,但他甩开了我的手,进了旁屋。那天晚上,我看着星空彻夜未眠,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我做了一个让自己得以解脱的决定。天还未亮时,我将一包砒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尽管我还未尝幸福的滋味,未曾谈恋爱,未曾为人妻为人母,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好好休息,不会再痛苦了。
若有来世,我愿自己是个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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