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记得是初一时节的样子,语文老师站在教室的黑板前,对着全班学生讲解着这篇朱自清于1925年的文章。激动时,她的脸颊竟滑落出一滴泪水,或许朱自清的文字触动了那张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下,最柔软的地方吧。
只是那时的自己和同学,更多是懵懂的困惑,以及默不作声。
关于自己的父亲,身边的长辈多打趣道长得像潘长江,甚至提议参加个电视节目,可能真潘长江也会看到。
甚至更有说笑,他与潘长江是走散的兄弟。
关于自己的父亲,还能浮现到画面便是在儿时的寒冬,躺在炕头上,依偎着他的背后才安然入睡,觉得他的背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那里没有良善大伯吓唬的聊斋,没有已去世的果善大伯说的狼。
关于他的画面,是儿时坐在他拉的地板车上,去8里的外的山上收地瓜干;是拉着地板车,于秋夜的稻田里搬稻子;是小跑才能跟上他那并不高大的步伐,是耕地时脚底被玻璃扎了,还被训了一顿的委屈;是每每跟在他屁股后干活,总被嫌慢的不耐烦。
后来关于他的画面,成了他教的瓜果嫁接和修剪,蔬菜的种植,小麦播种,稻苗的伺候,打农药,打花生垄,纠正打错的刹车吊扣,直到自己也成了他认同侍弄庄稼的老把式。
有时问他,就不想教点别的吗?这些在外面的世界,几乎毫无用处。
每每此时,他总是说道我会的都教你,不会的你自己学吧;也每每此时,自己觉得有父如此,有种悲落感,这教哪教,祖宗留下李字,却没有教过一次。
关于他的画面,后来成了每次离开前的千万个嘱咐,嘱咐在外时时不可装大,事事不可说狂话。
有时还会来一句没有奸恶不成世界,不坑人也别被别人坑了。
但或许成熟重要经历些才刻骨,所以被车撞,传销等一一走进来,又走出去。
但愿出走时是少年,归来依然是初心,也一去不返。
关于他的画面,再后来成了每次回去,他总是高兴得像个过年时的孩子。像儿时般拉下着我的手,去摘院子里的樱桃,说知道你要回来,这几天的早晚都在拿竹竿看着麻雀,不让他们吃。
关于他的画面,也成了教他用智能手机,并告诉他再不用如曾经般,偷看我的日记群,并问日记里的某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所写,所字都在他指间可及。
关于他的画面,成了现在深深地发现和反思,发现自身的无知,浅陋,愚蠢,幼稚;反思他给的好,给的疼爱,惦念,以及接纳他的某些不完美,甚至曾反感的。
作为父亲,他没有给我如潘长江给潘阳般的金玉满堂,也没给我一个官商的深厚人脉;
但此生的到来,以及现在某些所会所印,都该感谢。
关于他的画面,是他现在的步伐越来越没我矫健,也没有我后来读过的《中庸.大学》,《孙子兵法》,《三国演义》之类,也没有我去过的一些行程远。
但我知道他说过的何时何地不可轻狂,是自己永远的金科玉律。
读过的那些《金刚经》,《华严经》以及上面的兵法,不过是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只有善良是软弱和无用的。
也只是想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国家和世道里,保护自己,如他念叨过的不吭人,但也不能被别人坑。
关于他的画面,是永远的7岁冬夜,他坐着敞篷的大货车上;蜷缩在100多里路,刺透露着棉花大衣的北风里;回家用僵冷的手,将贴在胸口的那块压扁的面包,将那块还透着体温的面包,塞到被轻轻叫起的儿子嘴里。
千帆历尽,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
也早已看尽人世冷暖悲欢,生死无常。
唯有你和不多的至亲,还是我千山万水,乃至天涯海角的最深思念。
虽然嘴上一直硬,虽然脸上极少在你面前掉过几滴泪。
如今的我,已经懂得你那根根的烟卷里,有多少种沉默的情感。
那些你抽过的烟卷,是我曾最想给你扔掉的东西。
如今的我,早已经可以给你做爱吃的手擀面,早已经学会各种水饺样式,不会再让人笑话没娘理大的男人,笨得只会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如今的我,早已经可以做面包给你。
如今的我早知道,你在的日子,我还有根,还有归途。
你不在了,我便再无来时的路。
愿天下善良的父母,平安度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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