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季已开始收秋了,可雨势依然顽固,一颗儿一颗儿,是淑女蒙娜丽莎的眼泪,从一百度灰的空中坠落下来。我谨小慎微地避开路上淤积的水洼,但挡不开雨水触地飞溅起的水珠洇湿鞋面。我已明显感觉到,那双山寨版李宁网面透气鞋徐来的潮意。我咀咒着,可怜的咒骂,找不到一个发泄的方向。只能是老天,一口余唾。我的思绪里飘荡过袅袅的虚无,一种忧郁的岑寂与无聊。我的身体由里而外泛起湿漉漉的霉味,也在皮肤上现出了朱红的斑疹。我怀疑染了前时甚嚣尘上的非洲瘟病,这是食猪千年的人应偿的累累血债。我在等,等太阳出来把他晒干,让渐起的秋风,把它刮得一干二净。
来到店前,有辆白色的面包车。红色的气囊架机支着左前轮,胎已拆掉,豁牙露齿。车像断了一只胳膊的维纳斯,那奶白的漆色有着出乎意外的同调。架机的扶手与手扶拖拉机的扶手高度吻合,那是七八十年代乡村常见的运输工具,可以颠的五脏六腑哭爹叫娘。操作间,小白在弄那条泄了气的轮胎。他上身的灰色半截袖已经褪色,可右胸位置的普利司通标记清晰可见。这件打广告的衣裳,明显含隐着路人皆知的企图。雨天,必然增加了轮胎刺刮的几率。在雨水接连的冲积洗磨下,锐物会变得更锐不可挡。往往会潜隐在水坑里,像一只只光滑沉稳的水蛭,坐骑一旦涉临,轮胎会浑然不觉地被螫上一口,甩都甩不掉。
来了位稀客,准确地说,是位小客。大根的儿子,大儿子。
在我的左足迈进门槛时,小家伙正接过从大根手央求而来的十元钱。显然,是用来买嚼谷的。喜色已不用言表,见他两手一张,是个外八字的造型,紧跟着耸了下肩膀。这个西式的招牌动作纯熟入位,洒脱讨巧的劲引起了我的侧目。
小家伙刚要起势跑出门口,我横过右臂,拦阻,颇肖剪径的抢匪。对他说,跟谁学的,是维克多•雨果不?我的脑袋是分叉了,脱口而出的名字,会与追身缭绕的雨产生瓜葛。
他像一头机警灵活的小鹿,脑袋瓜一偏,一声没吭从我的臂弯下钻了过去,不等我再说话,穿堂风一样没影了。
一时半会,小家伙儿迟迟没有露面。大根的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盯着店门口。看得出,他有些忐忑。问外屋的小白,看他往哪儿跑了?
他回归时,我已着手在轮胎圆桌上涂鸦了。他走近我,并向我展示他的美食。用意,是在宣告此刻的拥有,勾馋,诱我为他投去无限的渴慕。我没告诉他,我正在用笔速记他曾滑过的真实。
我走到门口,透口气,清理掉左脑与右脑的垃圾。这个小屁虫也跟了过来。他伸出细嫩的小手,接檐上漏下的雨。说下雨了,是瞅着我说的。小眼珠子骨碌碌的,对我有种似有似无的期待。钟摆在脑子里瞬间停滞,定格在他清澈无邪的目光中。
我说:你在抚摸雨,它醒了。
他有点惊讶,迷惑已爬到稚气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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