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穑在菜园——成都劳作记（一）

“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陶渊明的诗句引起了无数人对农村世外桃源般生活的向往。

大郫都一向标榜自己为成都建设田园城市的排头兵，大力推广“可食地景植绿”，鼓励社区居民种菜种花，说此举既美化了城市，形成城市微田园景观，又在活动中可让城市居民对稼穑劳作有一定体验，还和睦了邻里关系，实乃一举多得的政策。说实话，这应该算是政府最接地气的政策了，没有之一。

其实，城里种菜之风盛行，也是和时代背景密切相关的。在食品安全越来越令人胆战心惊的当下，城市居民纷纷祭出大招，充分挖掘天台、屋顶、阳台等每一块可利用空地空间的潜能，用泡沫箱、PVC水管、花盆甚至果汁瓶等各种容器，将颇具小资情调的养花热情迅速转移到种菜上来。真可谓半是浪漫，半是无奈。

泥腿子出身的我在这方面可谓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蔬菜种植技能完胜大部分菜鸟。加上上苍悯我生活艰难，赐我一巧合之机缘，所购房子虽在二楼，后面却附带着一个一百多平方的平台，很适合种菜。

不忘初心，方得终始，我种菜的初心却与浪漫小资无关，只有两点，一是尽可能保证家庭菜品安全，二是降低生活成本，贴补家用。毕竟远在唐朝时期，京漂一族就有长安居大不易的感慨了。

为凝聚共识，我对老婆孩子进行了简短的思想动员，家里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坚决贯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方针，把平台改造成一个植物种植园，主营蔬菜，兼种花、果。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从动议到决议通过，不到十分钟，可从决议到实施，却花了全家人数年时间和无数的精力，至今的蔬菜种植园仍是差强人意，聊胜于无。

作为成都生活的真实印记，我决定将菜园修建、打理的前前后后记录下来，加上自己的种菜体会与心得，美其名曰“稼穑在菜园——成都劳作记”，也给若干年后的退休生活留下一点回忆的引子。

一念既起，拼心尽力,是我为人做事的一贯风格。从辩证法的角度来分析，长于勇气、魄力和执着，而短于计量、谋划与调整，用最时髦的表述是做事不进行周密的规划设计就仓促上马，导致后来实践中往往受限于设计上的先天缺陷。这一特点在我修建菜园子过程中再次得到验证。

2011年下半年，刚搬进菠萝滩房子后不久，我便对百余平方的平台进行简易测绘。我决定在平台的外侧三方用砖切成一个内空一米的花坛，深约50厘米，合计30多平方米，计划分成三个功能区，最向阳的西面拿来种蔬菜，东面有阶梯台子，将就搭架子用来种金银花、蔷薇花、葡萄和冬南丝瓜等藤蔓植物，通风最好的南面种迎春花、猕猴桃、桔子树以及腊梅花，西北角一小块阴凉处准备种生姜、薄荷等喜阴植物。

结果在实施该计划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即蔬菜轮作规律，用农村的话来说就是施粪不如换菜种，因为第一季蔬菜对土壤里的相关养料元素、肥分吸收过多，导致原地种植第二季长势不好，第三季甚至难以存活。规划中的那些花呀果树的就完全没有流动性，这样一来大大减少了轮作的空间，只得将轮作周期延长，并被迫减少种植菜的种类。

菜园子的修建进行得异常艰难与缓慢，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事非经过不知难。先是找建筑围挡用的砖头，囿于财力支绌，我决定到小区隔壁的拆迁废墟里翻找那些遭铲车碾压过后依然成型的砖。

平时上班，就只有等下班后趁着天还未全黑去翻捡。其时，老父亲还在成都住了小半年，帮我接送小孩上学，他有空也去建渣废墟里翻。

我们先是把一个个未遭破坏的空心砖先捡出来放到一边，然后用砖刀把粘在上面的砂浆逐面清理干净，一个个码好。到了周末，全家大小齐出动，借了一个小板车，从一两公里之外的拆迁场往家里拖，一次搬运几十个，一上午也就跑两个来回。

久未从事体力劳动的我，开始那几天感觉特别费劲，腰酸背痛腿抽筋，身为人民教师的婆娘也先是腹诽，接着碎碎念，好几次都骂我太抠，舍不得花钱去买一车红砖。

我坚决顶住了她的反对意见，除了能节约钱外，主要还是想把娃娃叫到一起做点体力活，同时也想考验一下自己的意志力。何况，这些砖头确实是使用价值丝毫未减，增加实物利用可以为社会节约资源。

砖头用板车拖到楼道后，还得一个一个搬到屋后院的平台上。我大概记了下数，总共翻捡、搬运活动持续了二十来天，共捡回板砖1200多个，石砖、石板约40个，节约建筑成本600余元。砖头搬运完毕后，我便从建材商那买了几包水泥，半方河沙，准备用水和成砂浆，砌成花坛。

在砌砖之前，我们预先把直通下水管的泄洪管道铺设好，免得形成内涝。后来实践证明，管道铺设还不够大，遭遇气象局所报的那种几十年一遇的暴雨时，加上些落叶、草根等的阻梗，平台还是有些积水。奇怪的是50年一遇的暴雨基本上两三年就会来下一次，老百姓是真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官方的话语体系。

砌砖这个技术活是老父亲一人完成的，这是他的传统优势项目，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一个中规中矩的U行花坛很快呈现在平台上。砌砖的时候，娃娃在旁边打打下手，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保证菜土的透气和透水性能，除了在花坛砌筑时留有下水通道外，我决定在最底层铺上约5厘米的煤渣。经过留心观察，我在邻近镇上一家以蜂窝煤为燃料的饭店旁边，发现了堆积的大量烧过的蜂窝煤饼。一个周末，我专门来到这个饭店，和老板一交谈，想不到他异常的热情，分文不要还帮我一起装运。好人啊，具有典型的四川人的性格。

因路途较远，板车搬运不很方便，我只好到物管处借来一个三轮车，一次拉两麻包袋，反复跑了二十来次，总算拉回一大堆煤渣。好在煤渣灰并不太沉，因此当时并不觉得吃力。煤渣拉回来后，稍加碾压成粉后，均匀铺放在花坛的底部。铺完后尚剩余不少，后来我便把这些煤灰掺和到菜土里去了，以增强泥土的透气性。

接下来就是搬运菜土了，这项工作是个旷日持久的体力活。近一年的时间内，只要不下雨，我每天下班一到家就叫上老婆一道，同我去约一公里外已被地产商圈地但还未开工建设的农田里去取土。取土时需要稍加挑拣，把那些未经建渣污染的熟土用大米编织袋装好，每次用小板车拖运六袋。

泥土很沉，成都雨水又多，一板车约有三四百斤。大部分情况都是老婆在前面象纤夫一样斜背着绳子拉，我在后面使劲推，每前行三四百百米就需要停下来休息几分钟。每回搬运完毕两人都是大汗淋漓，那一段时间饭量比平时增加了近一倍。刚开始老婆觉得人民教师干这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体力活，有辱斯文，害怕熟人、同事发现没有面子，便蒙上一层厚厚的纱巾，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到后来，经过我的教育，她也慢慢接受了“劳动人民最光荣”的观点，坦然释怀，素面朝天地和我一道干。

周末时间较为充裕，每天搬运四趟，上午下午各运两趟。为了鼓励老婆始终和我不离不弃，我除了不停地描绘将来菜园子将种出多少有机无公害的蔬菜瓜果、在菜园子劳作的无限乐趣等宏伟蓝图激励她外，还承诺在园子内划出专区为她种植蔷薇、玫瑰和各色漂亮的花，激起她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起初的承诺基本兑现了，我主要负责菜园的日常打理，她经常在朋友圈炫耀各种花、果、菜，赢得点赞无数时也慨叹真不枉当年搬运泥土所遭之罪。

日日行，不怕千万里；天天做，不怕千万事。多大的事都经不起天天干，在经过一年左右的搬运后，夫妻两人的双手都磨出了茧子，终于将花坛填满，共计约十七八立方的土，约莫有三十多吨。体力消耗量最大的事情干完后，我松了一口气，也十分钦佩自己此番壮举的勇气和毅力。

搬运菜土后，我总结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做事经验，积小胜为大胜，遇到重大事件就把任务分解，每天坚持做一点，假以时日，自然水到渠成。

为了让土壤保持足够且持久的肥力，我和妈妈又从几公里以外的太平村一养羊专业户家挑了六担羊粪倒在土里，并从附近榨油坊买了300斤油枯，均匀地拌和在菜土里。把农家肥掺和混好后，我把土淋湿，在上面盖上农用塑料膜，让它自然发酵，以增加腐殖质，改良土壤。

看着花坛里黑黢黢的土壤，我心中泛起一丝小小的成就感，菜园子基础建设已经基本到位，接下来就是年复一年的种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