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成就达成。
以前大概走出这个转身都不太容易的小房间之前都对自己今天见人的状态有一基本的认知:我是跟相对熟悉,有一点点信任度的朋友出去逛街买东西,暂时不想别的;亦或是逼迫自己进入某一个我所认为正常人应该参与的社交场合,然后胆怯,难过,不说话。
今天不一样。在结束了奇怪的一系列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后,我收拾好了书包,电脑充满了电,戴好耳机,化了全妆,自己默念了两万遍“我很好,我要去上课”之后,推开了房间门。我很快地走着这路,上坡下坡,尽量不迟到。我的脑子运转的速度跟脚步一样快。我想着家里催了很多次的研究生到底去哪里怎么念,想着要不要找工作,想着实习怎么投几份出来,想着以后究竟要在什么行业过怎么样的生活,想着这一段暗无天日强颜欢笑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我出门前跟爸爸说,我现在自己对自己半点要求都没有,我只是希望这两年在香港崩坏的生活可以回归正轨。我想不吃褪黑素也能睡着,我想食欲是可控的不要跟胃过不去,我想能正常跟人说话,我想见到陌生人的时候不是缩在角落或者非常痛苦地假装熟络,我想能像来港大之前一样稀松平常地讲:“我叫瑞塔,你好。”
法语课最近就六、七个人,互动性极端强大。我的痛苦感和不适感在这样的狭小空间中被无限发酵放大。我没有办法直视别人,我不想跟陌生人对话,我承受不了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我每天上课都带着帽子压到最低,可以的话就也带上口罩。可是他们都隔绝不了“走出门”这件事情带给我的极大恐慌:我不觉得当下的我以任何一张面孔或者状态,配得上这个世界。突然想起来港大“Sorry哥”的故事,那个在智华、主图、大学街上看见人就神经质地说抱歉的少年。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有病。现在我好像有那么一点可以理解,觉得对不起所有人的感觉。我坐在这里占用空气就已经很浪费了,对不起啊,太阳。
我爸说,要不你就先开始试试,语言课上说几次话,从五次开始,不难吧。
难。
hey.我还在很快地走,这是在去上法语课的路上。耳机里面播放到了一首这个周末刚刚下载的歌,老旧、不出名、充满插科打诨的幼稚玩笑,可是就偏偏让人落下泪来。倒退还能多年,似乎希望自己能不顺利一点,希望能考得一般一点,希望做一个笨一点的小孩。开心就好了。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眼泪来了就停不下来。我压低了帽檐,一边爬坡一边想,我可不可以就活到淹没在人群中呢?可不可以有人天生不适合学数学,可不可以有人不接受香港的压力,可不可以接受一切不完美之后还有力气承认这是一个很美好,值得爱的自己呢?我抽紧了电脑包的带子,要不然随着快速走动所带来的身体摆动,它会掉下去的。这是新买的酒红色的剑桥包样子的电脑包,里面整齐地装好了笔记、书籍、钱包和学生卡,一本正经地样子就像出门前的我,信誓旦旦地觉得今天一定不会翘课。纸巾就放在背包最外面的夹层,可是我没有伸手去拿。我坚信我可以在走到教室前哭完这一段,毕竟这24小时里面的哭泣就像雷阵雨,挥之不去,倒也不甚长久。到Queen's Building门前,我终究还是站在了上坡路的中央。我拿出纸巾擦了一下眼睛,笑了一下自己补了三次的妆终究在回家之前会花掉。脑子里响着“先从说五句话开始吧”,然后整个人强烈地抽搐了一下,强烈的的胆怯像是在注铅,从交底到头顶,整个人逐渐开始变成灰色,不能动弹。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多久。只知道时钟走过了上课时间;我看见一个本来离我五米在等车的小姐姐等来了友人的接送,他们拥抱问好,然后驶向可预想的光明的地方;街的对面有一个穿跟我一样的牛仔外套的小哥,一脸疑惑地看着僵化的我,来回踱步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把目光抽离了这个怪咖。最终,这个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的小姑娘转了身,把帽子压得更低,向着一条之前从来没有经过的路走去。
未知的路。路是一条很美的路,三点钟的倾斜的夕阳依旧倔强地发光。秋天的英国乡村没有北平那么萧肃,视野范围内可见的颜色缤纷而又和谐。不知名的树叶褪去鲜绿之后没有枯黄,它以饱满而优雅的酒红色回报四季变换的无情,它一点都不可怜。那些延伸扩展的枝条撑起来的,可能就是追求中的“不卑不亢”四个字。落在地上的叶子本是死气沉沉的,奈何阳光加持,一层波光粼粼的金色镀上表面,似乎都能给人带来起死回生的勇气。
给我。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手机里面没有sim卡,没有网络,没有方向。光很亮,人很少。确定好最近地能意识到我是谁的生物也要十米开外之后,我抬了抬帽檐,直视黄金的方向,仰着头哭完了前路。走着走着,山间小路就到了有城市印记的交界处。我按下等候键等待红灯变绿的时候,走来了一对姐妹。两个高高瘦瘦的姑娘,背着吉他拿着棒球棒,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拥抱过后大声喊了句“明天见”。我一边等待着变灯,一边认真打量着姑娘。我迫切地想知道她是很漂亮吗?亦或是很优秀?她是吉他大师?还是运动健将?什么样子的人可以每天高高兴兴背着行囊去上学,然后跟玩伴告别,开启新的一天呢。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呢。对不起啊,真是对不起。
我一秒都没有耽误,用最快的速度冲过了马路。我想不明白,我不想在她们身边。
走完。周末室友问我看不看《爸爸去哪》的时候,我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其实这句话对一半:我看小孩子很容易哭,我会忍不住想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生活的年月,同时又憎恶每一份年少的必然消失。你总会明白楚门的世界不牢靠,未来的痛苦宇宙都未必超度得了。
在接受现实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很迟钝。今天似乎又在悔恨录上添了一笔。我十分激动地歇斯底里地说,如果我真的接受自己又丑又笨之后,你告诉我,一个废物为什么要活着。视频里的眼神浑浊了一下,说,也帮不了我。他前两天刚过了生日,可是越长越大的我啊,写出来的不是越来越丰富的祝福语,是逼着他接受以前拿遍演讲奖项的小姑娘现在有语言障碍,接受以前带闺蜜回家做干女儿的社交小公主现在真的打开门都很困难。对不起啊,真是对不起。
这条未知的路最终走向了high street,我买了很多在如此深夜可以补充卡路里的食物,然后疲惫地回了家。最近很多的信息我都没有回,请不要生气,很多问答我坚信要到自己正常可控的时候再进行,只是这一周期,不是所有人都等得了。如果我没有跟你说话,也许我觉得你太过陌生是万双未知而犀利的眼睛之一,又也许,是我觉得你非常重要。我很难过占用了被关照的社会资源,我并不觉得我值得。无论你怎么想,我可能都配不上你的希望,但我会日后慢慢回复的。对不起啊,真是对不住。
新成就达成。
原来在出门后,我的情绪管控和自我认知也没有强到哪里去。我已经用完两瓶眼药水了,希望多睡觉可以减缓酸痛,诸君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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