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夜读《围城》

                   

“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这是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最后一句话，也是在古城这几天我体会到的所有感受。

并非说生活不够美好。我曾假象过一个环境，让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面独自忍受一个月的无人交谈，无人相识。不曾开口说话，默默行走于闹市，感受早晚高峰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丹尼尔·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不同，他是一人生活在荒岛28年。我们是在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快步前行。亚里士多德说过，“喜欢孤独的人不是野兽便是精灵。”但我们大多都是普通人。

于你我来说，钱钟书笔下的方鸿渐是书本中我们的影子，我们则是他生活中的影射。他被30年代的世俗所约束，我们被当今的条条框框所限制。且抛开作者的写作手法不谈，“博喻”的巧妙我不知如何欣赏，就论故事和人物罢。

在生活中的方鸿渐，勇气魄力不足，虽说一股书生气，优柔寡断，但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朋友有难他能尽绵薄之力，事无巨细且都与妻子商量，文人追捧的孝道，对国家的担忧也都体现在字里行间。但这并非的作者想歌颂的，在性格心理描写中，重点不在阳，不在好，在于阴的一面，在于讽刺人人都是世俗世界的平庸大众。那些人时至今日都存在，无时无刻不打扰着你的生活，虚伪吝啬的李梅婷，爱好面子的高松年，虚荣迂腐的方父，好占便宜的二奶奶三奶奶，玩弄感情的苏文纨，虚心假意的汪处厚这些人在今日比比皆是。大概是钱钟书抓住了这些世俗的乐趣，和社会时代的阴暗，使劲以笔墨去讽刺一番。现在我们看惯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抢，倒是引发了不少的兴趣，这才着实感到了设身处地的共鸣。

杨绛先生在女性和感情方面倒是提供了很多帮助和经验，这些书中的新时代女性更让人觉得真实又富有性情。除去方渐鸿在回国穿上遇见的鲍小姐外，其他女性都能准确的代表了一类人。苏文纨小姐，典型的富家千金，习惯了男人簇拥在身边，按照时下的话说，养了一群备胎。玩弄赵辛楣的感情，又想和方鸿渐发生一段情缘，方鸿渐拒绝后又果断找有钱的主曹元朗结婚。婚后却又想着赵辛楣过去的种种。是不是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这样的女性何其多，自以为将他人的真心和情感玩弄于股掌之间，贪慕虚荣，矫揉造作的同时却又想有一段真爱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当美人迟暮，自身各种优越于她人的条件虽时间而消逝，书画诗词，海归博士这些在他人看来近乎完美的装饰，一一褪去思想却与众不同，倒是值得让人称赞。也许同时海归博士的缘故，苏文纨竟对方鸿渐对了真感情。钱钟书笔下这段话，竟描写的她像一个情犊初开的女学生，“苏小姐瞥他一眼低下头道；‘有时候我真不应该对你那样好。’这时候空气里蠕动着他该说的情话，都扑凑向他嘴边要他说。他不愿意说，而又不容静默。看见苏小姐搁在沙发边上的手，便伸手拍她的手背。苏小姐把手缩回，柔声道‘你去罢。明天下午早点来。’苏小姐怂到客堂门口，鸿渐下阶，她唤‘鸿渐’，鸿渐回来问她有什么事，她笑道‘没有什么。我在这儿望你，你为什么直望前跑，头也不回？哈哈，我真是没道理女人，要你背后生眼睛——明天早些来。’”就这简单的对话，很难联想苏文纨玩弄感情的样子，竟都以为苏小姐是个单纯的千金小姐而已。也许苏文纨自己活的很累，享受别的男人关怀的同时却流露出伊人为心上人憔悴的感觉。看不懂她的思想，无法回答。就让被含沙射影到的现代某些女性来作答罢了。

钱钟书夫妇的初次相遇，我想和书中方鸿渐和唐哓芙的初见一样美好，不然他怎么会用这么赞美的词去表达对唐小姐的心动。“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古典学着看她笑时露出的好牙齿，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腰束的带，身体睡的席，甚至脚下践踏的鞋袜，可是从没想到化作她的牙刷。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的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这大概是用来描述杨绛先生的话，唐小姐是方鸿渐喜欢的女子，是纯真的喜欢。但唐小姐似乎一直和方鸿渐保持着距离，一是没有共同话题的缘故，二是苏文纨口中的薄情女人，交际花罢了。唐哓芙是那种新时代的典型女性，敢爱敢恨，对爱情饱有幻想，并有着自己的理想。时间一长，一来二去。唐哓芙也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可当方鸿渐对其真情流露时，却因一场闹剧误会让两人的红线断了。“唐小姐恨不能说‘你为什么不辨护呢？我会相信你。’可是只说：‘那么再会。’她送着鸿渐，希望他还有话说。外面雨下的正大，她送到门口，真想留他等雨势稍杀再走。鸿渐披上雨衣，看着唐小姐，瑟缩不敢拉手。唐小姐见他眼睛里的光亮，给那一阵泪滤干了，低眼不忍再看，机械地伸手道：‘再会——’有时候，‘不再坐一会么？’可以撵走人，有时候‘再会’可以挽留人；唐小姐挽不住方鸿渐，所以加一句‘希望你远行一路平安。’她回卧室去，适才的盛气全消灭了，疲乏懊恼。女佣人来告诉道：‘方先生怪的很，站在马路那一面，雨里淋着。’她忙到窗口一望，果然鸿渐背马路在斜对面人家的篱笆外站着，风里的雨线像水辫子正侧横斜地抽他漠无反应的身体。她看得心溶化成苦水，想一分钟后他再不走，一定不顾笑话，佣人请他回来。这一分钟好长，她等不及了，正要吩咐女佣人，鸿渐忽然回过脸来，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把周围的雨抖出去，开步走了。”看到这里，心中涌上一丝酸楚。爱是曲折又伟大的感情，绝非那么轻易简单。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就为彼此之间的相遇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可能是代入感在作祟，我们或许每个人都曾有过去这样的感情罢了，都曾真心实意对待过，却因种种原因，把这些都封存到了陈年旧事的匣子里去了。最怕夜里忽梦上心头大致是这个缘由吧。

和方鸿渐走上婚姻殿堂的孙小姐，孙柔嘉。乍看之下，这名字很适合一个女学生，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的样子，可当两人相处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她的柔包含了一种威力，无理取闹看似一个小女生，有时候却有不像是一个小女生的样子。他们两人的结合在我看来和今天的相亲别无两样。杨绛先生在后记里都说到：“她最大的成功是嫁了一个方鸿渐，最大的失败也是嫁了一个方鸿渐。”结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其实彼此没有太多的感情铺垫和经历挫折，都说婚前的旅行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好坏，他们两人唯一的旅行竟是去三闾大学的路上。婚后两人矛盾不断却又不愿离婚，大概是怕他人笑话，影射到今日这样的夫妻比比皆是。当小事日积月累终有天情绪的爆发毁掉了所有的生活和日子。

情场终究是失意的，未曾想职场里的讽刺放在今日也是绰绰有余。

社会的阴暗和不公终究在三闾大学里达到了高潮。李梅婷放满箱子上层的抄满书名的卡片是钱钟书先生嗤之以鼻的，这样的人不会在文学有什么贡献，倒是他那放在下层的医药瓶瓶罐罐可以卖个好价钱，不专心于学术，整日为那五斗米费劲心血。实在三流文人的行为。禇慎明和董斜川两个老学究，谈吐和诗句多半是抄人或者杜撰，竟混了个名人名家的美名让人匪夷所思。毫无真才实学，虚荣心可见一斑。同行还有一人顾尔谦，一路唯唯诺诺听从李梅婷，敢怒而不敢言，满满符合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形象。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妄图博取美名，一心想飞黄腾达，压榨老师的利益和欺凌学生的嘴脸，拉帮结派在行，其他一窍不通，除那一套每年开学惟妙惟肖的演讲稿，竟毫无本事和能力就任一校之长。莫说那时国难当头，只顾自身利益，只为仕途着想。

钱钟书先生在这里的讽刺手法运用的淋漓尽致，指桑骂槐。

“方鸿渐走出门，神经麻木，不感觉冷，意识里只有左颊在发烫。头脑里，情思弥漫纷乱像个北风飘雪片的天空。他信脚走着，彻夜不睡的路灯把他的影子一盏盏彼此递交。他仿佛另外一个自己再说：‘完了！完了！’散杂的心思立刻一撮似的集中，开始觉得伤心。”我们像方鸿渐一样，初出茅庐满怀激昂却终究活着如此平庸，每天心上事情一件又一件，想避一避却没有世外桃源。《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样说：“你只要一谈起，就会想念起每一个人来。”你我念想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我们不敢想，不敢做，选择周而复始的生活罢了。

福楼拜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我说：“我，我就是方鸿渐。”

看他就是看自己，看他在面前卖弄脸皮，看他爱恨情仇，看他为人处事。把故事里的人用唐·吉可德的剑砍个七零八落，放眼望去，都是他们的影子。

我们的追求是什么归属感还是认同感。钱钟书在嘲笑我们无常生活的同时又把我们避而不及的心酸写尽。我们生活在这里，思考什么是孤独？是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你点亮还是到了小人国不被人理解被人排斥的情境？我的孤独是一人一房九天未曾与人说过十句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太阳。

你我都囿于这围城之中。

我前段时间很喜欢川端康成的《雪国》，学会了徒劳的意义。现在《围城》的出现，让我开始思考孤独的真实含义。被我用我名字围起来的那个人，他想做什么？因我生活中所被囚禁的，不知如何用言语说尽的感情在书中看到了，看了一遍又一遍。钱钟书先生并不委婉的将生活的无奈告诉了我，杨绛先生却温婉地说，《围城》里写的全是捏造，她所记的却全是事实。

我用两周的时间再读了一遍。钱钟书先生是我最喜欢的作者和学者，我羡慕他卖弄文采的潇洒和有钱人炫耀手中金钱一样。可他只留下这本小说，告诉我还有太多的围城你没遇见过。走出一个又来一个，接踵而至。

可我该怎么走出去。

正映了那句，“围城里的人想出去，围城外的人想进来。”

最后再说一句。

我爱你，我爱你们。

晚安。                             

                           

                            2017年2月4日

                                        壁橱少年

古城夜读《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