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样的牛郎织女

原来你是这样的牛郎织女

七夕佳节，由于国人对传统佳节的重新重视，热度似一阵海浪向人滚滚袭来。恋爱的甜蜜执手，一对对漫步在夜空下；单身的朋友或落寞地独酌一杯，或不屑一顾地沉浸在个人的狂欢。相比之下，似乎牛郎织女这对主角，在银河相见之际显得怪冷清的。

说起牛郎织女的神话，近代以来民间就流传着动人的故事：

大多说牛郎是人间一个不幸的孤儿，依哥嫂过活，被不公平地分家出来，靠一条老牛自耕而食。有一天织女和诸仙女下凡游戏，在银河洗澡，老牛劝牛郎夺取织女的衣裳，织女便做了牛郎的妻子。婚后男耕女织，生一儿一女，生活美满幸福。不料被天帝查明，派王母娘娘下凡押解织女回天庭受审，恩爱夫妻便被活活拆散。牛郎上天无路，悲愤万分，垂死的老牛又叫牛郎在它死后剥下它的皮，披上身去，自能上天。老牛一死，牛郎果然剥下牛皮披在身上，并用箩筐担了一对儿女，上天去追寻妻子。看看快要追到了，王母娘娘忽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凭空一划，登时成为一道波兰滚滚的天河。夫妻俩无法过河，只有隔河对泣。终于感动天帝，允许他们在每年的七月七日，由乌鹊架桥，在天河相会……

然而，回忆起大学时期读《古诗十九首》，里面有一首《迢迢牵牛星》，似乎也是勾勒这个古老的神话：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中间的“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两句非常有意思，按理来说，织女应该是天庭织布手艺最佳的女子，所以才会美其名曰”织女“。然而诗句却说她夜以继日地织布，却是“不成章”。这不是很奇怪吗？

刚好手边有一本袁珂老师终其毕生心血编著而成的《古神话选释》，墨黑色的封皮上只有泛着亮光的银白色太阳和月亮绘图，装帧显得古朴肃穆。翻到牛郎织女这一章，待我细细读来。

按照合理的推测，“不成章”有两种可能：一是织女因为和牛郎的被迫别离，心情不慎悲恸，无暇定睛在织布这件事，所以不论怎样也织不出一匹云锦来；另一种就是客观意义上，无法织出一匹完整的布，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一种惩罚，不是织女不想“成章”，而是无法“成章”。

就像“学仙有过”的吴刚，被谪遣到月宫去砍桂树，桂树随砍随合，再也砍它不倒。而织女，亦是成年累月被罚在天庭织布，做着这“不成章”的徒劳无益的工作，遥望清浅银河彼岸的情人，一水之隔，不得相会。所以悲从中来，才会“泣涕零如雨”。

相比而言。第二种推测更有历史根据，“不成章”可以在《诗·大东》中寻找到沿袭痕迹：虽则七襄，不成报章……不以服箱。”这里就明确牛郎和织女的惩罚：因私自恋爱之故，触仵神旨，所以一个织布不能成章，一个不能挽箱，只能眼巴巴地隔河对望。

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此番惩罚背后的分离，无疑是带有一定的隐喻的：当时的奴隶制社会下，无数有情人屈服在封建社会家长的严酷统治下，没有爱情的自由、婚姻的幸福。牛郎和织女就代表了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下面的牺牲者，人们同情他们纯真的爱情，不满意他们所遭受的严厉的惩罚，因而稍后一点才有“鹊桥“之说兴起。

这一点在袁珂先生选文《尔雅翼》中最后一段就有体现：

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相传是日河鼓与织女会于汉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

想想一只只羽毛丰润的乌鹊。硬生生地劳累过度成了“秃鸟”。也是拥有有情人无私奉献的大无畏精神啊！

原来你是这样的牛郎织女

在每一篇的选文后。袁珂先生都会配上有理有据的注释和解说，让初读之人，或古文基础薄弱之人，都可以对神话的内蕴心领神会。

神话选段之后，大多还有相关的文献片段衍生阅读，就拿牛郎织女来说，因其美丽动人，故为世间称羡，所以在齐梁的文献上，就有记载有一位得道仙人，在七月七日那天对他弟弟说，渚仙都必须回天庭；在《天中记》中更是记载有一个乘槎浮海而到天河的人，见到了牛郎和织女而归。

这美好的画面被描述得活龙活现，仿佛真有其事一般。在我看来，大抵和《桃花源记》中的捕鱼人一般，向往那一片远离喧嚣，垂髫怡然自乐的生活吧。

在静默的夜里翻阅这本书香四溢《古神话注释》，感叹中国古代神话的原始状态是十分丰富多彩的，久远的璀璨文化和充满光辉的古希腊神话一般，是人类童年时代最珍贵烂漫的回忆，但经过历史潮水的冲刷，如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大多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

追究中国古代神话消亡的原因，除了它没有受到文人的重视、被道教仙化外，神话的历史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这一点也是袁珂先生不甚赞同的。举一个例子：《尸子》有记叙“黄帝四面”，就是传说黄帝长有四张脸，以察看四方，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当子贡以此问孔子的时候，却被孔子巧妙地解释为黄帝派遣四个人去分治四方，于是原先的神话色彩就被取而代之的政治意义大大削弱了。

再比如，很多部落的图腾在历史发展中渐渐会转化成祖先神，像我们中华民族就常自称“龙的传人”。这本无可厚非。不过封建社会为了统治阶级的利益，神话中一些“凶神’、”恶神”就为人所不容，像有大功于人民的神话英雄羿、鲧因为“叛逆”触仵饿天帝，所以被无情地诛伐为遍体脓疮的坏蛋了。

这样一经转化，人们就只相信历史而不再相信神话。神话就只好逐渐散亡了。

只有一些残留的神话片段散见于《山海经》、《淮南子》、《庄子》、《楚辞》等文献中。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抹杀古代神话对后世的巨大影响。

正如马克思有一句话：“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不同于天真烂漫、情欲洒脱希腊神话，中国上古神话大多透露出一股深重忧患意识，不辞辛劳的现实精神，不畏强暴的抗争精神。最典型的就是大神鲧盗窃天帝息壤用以平治洪水的神话，令人联想到希腊的取火者普罗米修斯的光辉形象——那宁死不屈的奋斗牺牲精神。

原来你是这样的牛郎织女

同样，作为我国浪漫主义的源头，上古神话那强烈的悲剧美和崇高美，英雄主义，乐观主义，强烈要求改变现实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是后人生生不息的精神源泉。就像牛郎织女的后面，紧随着七仙女和董永的神话、接着是华岳三娘和儿子沉香的神话，又来了白娘子和许仙的神话……向封建社会吃人的“礼”、“法”甩出了掷地有声的投枪。

就像此时此刻，我望着天上的灿烂繁星，仿佛感应到千古年前那个美丽神话唱出的激情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