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瓶酒

我不知道后来那个男人怎么样了，也许又进了监狱。我不愿再想起他，所以按照古老的传言所说，我将我经历的事情写在纸上，并把它在火盆里焚烧掉，借以清除我的这部分记忆。

那天晚上，大概七八点钟，我在拉特俱乐部里喝着一罐啤酒。我选在了一个周围无人的角落里，因为我受不了那些人的喧闹。就在我快把啤酒喝完的时候，我的对面迎着走来了一个男人。有时候就像一件事情，你越不想它发生，它就越会出现，这个男人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我该怎么形容他呢，他的头发蓬松杂乱，但还算干净。身躯魁梧，看着很结实，宽阔的额头下两片浓黑的眉毛，一双棕色的眼睛透着几许阴郁。鼻梁很高，嘴唇厚得像两块肉片。下巴很平，黝黑的脸让人想起来就像是牛排上的黑酱。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有点破旧不堪。

“晚上好。”他向我点了点头，点上了一支雪茄烟，并递给我一支。

我接过他的烟后，同样向他问了好。但我不愿再多说什么，对于这个人，我没有兴趣和他交谈，而且我一会还要出去散散步。

我抽了一口烟，把最后一点啤酒吞入口中，正准备起身时，我对面的那个人清了清嗓子，低声地问我是否愿意再坐一会，至少把这支烟吸烟。我想这么离开可能不太礼貌，于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要喝点什么吗？香槟怎么样？”他看着我说，又把服务员招了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喝了不少了。”我谢绝他的好意。

“那好吧，不过你可以考虑再喝点。”他对我笑了笑，又让服务员给他拿过来一瓶香槟。

他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了酒，又给我倒了一杯。随后，他猛地喝下了半杯酒。

“你喝酒还够猛得。”我笑着对他说。

“我喝酒不总是这个样子，只是当我极度郁闷时才会这样。”他苦恼着脸。

我知趣地不再往下说。我摇晃着杯子里的酒，看看周围的人群，那个服务员又在另一张桌子前停了下来，弯着腰侧耳听着客人的吩咐。我又看了面前的那个人，他的杯子里又装满了酒。

“你知道吗，我今天很难过，我的妻子抛弃了我，我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才会让她这样做。”他猛地喝下一大口，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的悲伤，嘴唇有点颤抖。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于这种事，我从来不会去过问。一方面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另一方面，这种事情，外人是无法插手的。我不知道他和她妻子最近有什么问题，所以我只是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那真是令人沮丧，老兄。”我喝了一口酒，看着他说。

他喝下了杯子里剩下的酒，又把瓶子剩余的酒重新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天我都是以酒度日，以前我因别的事情恼怒的时候，我都会对她说，她总是耐心地听我诉说，用温柔的语调来化解我心中的沮丧与愤怒。以前未和她相遇时，我也是靠酒来化解我心中的不满，可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酒精麻痹了我，就像那一次的一样，我会迷失自我。”他说着又叫来服务员，“给我再拿一瓶这个。”他指指酒瓶，对服务员说。

“我想还会有其他的办法吧，你可以去外面散散步，打打台球，或者去看场喜剧。要是想，总能够想出来的。”我算是安慰他说。

他的眼睛变得暗淡下来，我不知道是否是灯光昏暗的原因。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又喝下一杯酒。

而我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多做停留，我刚要起身，他立刻站了起来，又把我按在了座位上。我对他的这一行为表示反感，可我又不想惹怒他，索性陪他喝起了酒。

“可不是这样，女人的心咱们男人也摸不透，随她们怎么想吧。”我喝下一口酒后，往后倚了倚椅子，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酒。

“我现在头脑混乱，我忍不住想她，可是她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甚至我的眼前。我晚上做梦也是梦见她，她的笑容，每一根发丝我都能记清。”他低着头，用拳头锤向了桌子，立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周围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这里。

我尴尬地朝他们笑笑，并做手势告诉他们没有什么事情。他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一味地埋头喝酒。

“我做过牢，因为杀了人，可能她始终介意这一点吧。”他喝完自己的第二瓶香槟酒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雪茄烟，点着后猛地吸了一口。

我承认我有点紧张，或者说有点害怕，我不知道他的过去，对于他现在所处的困境会给我带来什么我也不太确定，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办法脱身，但我又好奇他的故事，决定还是试探性地问一问。

“我记得我那一次因为一件事情而难过、愤怒，我走进了一家酒馆，也是和现在一样，在一个桌子前坐了下来，那个桌子上只有一个人，我也是同样地和他诉说我的痛苦。”他看了我一眼，不顾我紧张的表情，继续说到，“我那天喝了酒，我记得仍是香槟，不过味道比这里的好得多，这里的酒实在很差劲。”

我强迫自己平静一点，对着这样的人你可不能激怒他，要顺着他的心意往下说。“那你为什么杀了人？”我试探性地问他。

“那天我喝多了酒，而我一向酒量不太好。”他告诉我说。

“怎么杀的人呢？”我接着问他。

“酒瓶子。”他把食指轻轻地碰了碰酒瓶。“我和他没有仇，但你知道的，有时人总会因为一些原因而伤害另一个人，这不足为奇。”

看样子，他竟对杀人这一点没有悔意，“喝了多少酒？”我又问他。

“三瓶香槟酒，酒精麻痹了我。”

他的脸已经开始红了，而且开始谈吐不清。他愤怒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喝下一杯。

我看着他的旁边两瓶空的酒瓶和快要喝完的第三瓶酒，我倒吸了一口气，于是拿起我的礼帽，没说一句话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